追忆

发布时间:2022-10-14 17:10:53

当车子缓缓的在山路一旁停下,不禁感叹巍巍太行的威仪和包容。那一天,风和日丽,碧空万里。阳光透过静谧的枝叶洒下千丝万缕的金色丝线,蔚蓝色光芒洒满大地,我抓了一把金丝里那璀璨的日子,却悄悄从手指缝间溜去。

第一次感受家乡竟然会有如此清丽透蓝的天色,阳光是明媚的,空气是清新的,沿着蜿蜒的小路,软绵绵的裙子轻松顽皮的拍打着我的皮肤,闭上眼睛,我听到了初春花儿绽放的声音,我闻到了乡间雾水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那是生命的味道。不远处牛羊轻叫,天空很高,风很清澈。虫儿低飞,一座座大山静静地矗立在两旁,简单着,安静着,却朴素有力,让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厌烦。就好像遥远山坳的村子里,一个黝黑黝黑满脸爬满深刻纹理的老农,头上包了一块毛巾,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佝偻着后背抽着一袋浓浓的旱烟,望着远方一般,他没什么特别,说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特殊吸引你的地方,却总能让路过的人想停下来和他说会话……

巍峨的太行山脉,延绵不绝的望不到尽头。那是一座我感受神秘,又钦佩敬仰的大山。出发的那一刻,我又一次感觉我们靠的那么近那么近,近的可以让我伸手就牵到你的手那般真实,像极了那些从前的日子,日光大好,春风轻拂。我仿佛又一次嗅到了从前空气中熟悉的泥土,柳絮,春风的味道……很想带你一起来,却一直遗憾没能带你来,追忆你年轻时的足迹。多想像过去一样坐在你身边听你讲过去的故事。我一直都知道那威仪的太行里有你伟大坚定的信仰,你也曾血气方刚,青春正值,那里有你成长的故事。

今天我们真的出发了,去了这个叫做“雁窝口”的村子。那座能够满足我所有好奇,填补我至多遗憾,神秘却又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大山和村落。驾车前往,那个我向往已久的村落,我猜想那里一定有关于你孩提时代大半的光影,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子,拐过了一道又一道弯,终于下了车,一路步行上山。

人的思维,常常围绕一些人和事而展开,并且反复的琢磨,纵然不曾得到任何结果,却始终摆脱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思维轮回,那种感觉绝非是困扰,却比困扰更让人觉得疲惫。

听爸爸说起过,关于这段往事,你是从不愿提及的。也许是那个年代,你怕了,也许是那个年代曾经带给了一个人毁灭性的伤害,也许你只是把深深的痛的余恨或者别的什么,埋在心底深处的角落里。直至你生命的结束都不曾提起,曾经我试探的和你聊过关于信仰的话题,但你沉默了,此后再不曾提过。大概,在人的一生当中,最珍贵最难得的活动就是回忆,我想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回忆,因为记忆这东西,是比日记和书信更加稳妥的保存社会的最真实的方法。也许很多人受到惊吓,销毁了所有属于私人的文字记录,同时也抹去了最真切的记忆。于是,历史变得模糊不清了,并且可能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改写,被疯传。现在我懂了,那场战乱一定带给了你切肤的疼痛。

忽然感觉我们都应该去寻找,找到一个路径,让我们的父母或者祖父母通过这个路径来表达他们自己,或者找一双眼睛去发现他们的本质,不为什么其他,仅仅是因为我们来自于他们,终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相聚,或者重合,终有一天我们会真正的重合。

望着那些熟悉又温暖的文字,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石碑。大概由于当地附近还有信奉基督的教徒们自发的,维护这些距离我们八十年的记忆,心里莫名的感动。比起喧嚣嘈杂的大都市的人情淡漠,这里出奇的温暖和惬意。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正直的身影,和他的老师一起一刀刀刻下文字,我想这石碑的背后,一定有你热血沸腾,充满理想的青年时代,这个故事,关于坚持,关于信仰,关于爱。深深的情谊是时常挂在心里,于是前方山路虽崎岖却没有畏惧,只因心中常有爱的相随相伴,那些驻扎在我心里的各种唯美,此时此刻都幻化成我前行的动力,哪怕荆棘密布,可也依旧美好,不知名儿的鸟儿在前面带路,心动的瞬间,掩盖了前路的惆怅。

人生里,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让你感觉很想靠在一起,走一生一世的路,这些人中,有朋友,有亲人,有爱人,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中,他们以最简单的身份,承担了一个人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当我第一次看到“今生相随”四个字的时候,就被那种无怨无悔的深情深深的感染,我在想,要在怎样的情感下,人才会有那么温柔而投入的愿望。或者,是为了各种情感而产生的感动吧,于是人们才愿意幸福地去追随,无论天涯海角。

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斗转星移,日月乾坤,八十为耋,九十为耄,作为一个耋耄人,你直至生命尽头,依然头脑清晰,大部分生活可以自理,懂得养生爱人,每天坚持读书看报,知晓国家大事,看到祖国一天天强大,我们的民族一天天兴旺,我们的生活一天天平和富裕,我想这些大概都是你年轻时代追求的梦想,对于一个从上世纪国土沦丧,经颠沛流离,曾经满目疮痍的民族灾难中走过来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大喜事。你也一定感激在耋耄之年,有爸爸妈妈小宝,我常伴左右。重孙绕膝,笑语不断……天伦之乐也便是如此罢,仍然感激上天给了我们如此奇妙的缘分,让我们隔辈的爷孙情竟如此细腻这般亲近,让我有机会和你一起生活二十余载,感受你的言传身教,它激励和感召着全家。清晰的记得,你亲笔为我写下: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业精于勤荒于嬉,形成于思毁于随……你善良的品德,与世无争的个性,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那满满的正能量,都激励着我在生活和学业上一路向前,成就了我坚持,坚韧的性格。

那一首首童谣和一件件往事都化作一幅幅厚重的素描,和一张张黑白的老胶片,层层叠叠过电影般的,刻在我心里,飘过我的眼前,一切,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儿时记忆里总是有你相伴左右,我们曾一起经历生活的酸甜苦辣,一起快乐,一起承担。你曾拉着我的小手走过大街小巷,一次次接我放学,我们曾一起写字,画画,我们曾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吵架又和好,是你阻止了妈妈生气的责备,我们曾一起打开爸爸出差时邮寄回家的明信片,我围坐在身旁眨巴着眼睛听你念信的内容,我们曾无数次一起拉手去看戏,我曾无数次推着轮椅上的你,一起穿梭在医院的各个楼层,旁人投来羡慕又惊讶的目光,为了帮你取药我无数次站在长长的窗口和加塞的人大声争执。怀念我们一起嬉闹着抢好吃的,怀念帮你修整头发修剪指甲,怀念一起画画写字,怀念每一次牵手听你讲过去的故事,我总是兴致满满的缠着你讲个没完。

那天,我们的手紧紧拉在一起,我哀求的望着医生恳请他不要弄疼了你,请求他一定要救你……你的心思我懂的。你眼里的恐惧和不舍我都懂的。你留下的纸条我看到了。无论怎样,我想,你都会欣慰也会原谅。我们的爱,你会懂。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忽略和忘记的记忆。那一天,满地枯叶和尘土纠缠在一起被寒风无情的卷起。空气格外的凉,初秋的风狂扫着落叶,你走了。在冗长的一生里,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秋天的黄昏。秋风萧瑟的吹过,夹杂着浓浓的寒冷,发黄的枯叶无奈的随风吹起又重重落下。我悲伤又无奈的望着你,眼泪滂沱。多希望一切可以重来,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梦与梦交错的夹缝里,我们的闲谈,话语中提及许多其实并不久远,但除了微笑点头你已不记得任何,我努力唤起你的记忆,想法设法却收效甚微,最终我被微笑融化了,我放弃了,可我记得,那是我成长的过程,是你人生的尽途,一瞬间好难过,因为即使这般那样,你还记得送我,步履蹒跚。

不想错过,却又在不知不觉中错过。这个世界总有太多的误会和无奈,它因为年轻的激烈和冲动而无法得到解释。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以后我只能听说,听别人讲起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善良又有趣,你才华横溢却不善表达。我再也没有机会来更多的了解你。跟你继续做朋友做你的重孙。安慰你孝顺你并让你知道你并不孤单。让你知道我们爱你。不管你在哪里。

人生是很奇妙的东西,人和蝼蚁没什么差别,都是那么无奈的小生物,都无法控制生命的来去与过往。大概人生最无奈的就是时间的落差,我们软弱的无力改变,却只能选择接受。

能写写散散的文字是幸福的,所有那些,仅仅是把,我记得的,看到的,想到的,记录下来,我们的生活,我像流水感受石头一般去感受你,希望待到我的耋耄之年,拉开抽屉,翻开这些散散的文字,是我公开的日记,我要告诉我的孙儿我的重孙儿们,你是我的祖爷爷,你是书画家,你是虔诚的基督传教士,你是艺术大家,你是我人生里珍贵的老师和亲人,我会把我记得的我们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善良又有趣,你才华横溢又心地善良……

我想那些离开的人,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空里,重新在一起,亲吻拥抱,日光大好,这便最好的安慰。黑暗里已经哭了很多次,为那些我失去了的亲人和往事。和你再一次在文字的海洋里相遇,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却值得我一次又一次去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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