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南方有一些城市被冠名为“火炉”,比如长江边上的南京、武汉、重庆,还有湘江边上的长沙城。这个说法很多年前就有了,人们也是认可的。最近,我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消息,也是谈南方的一些火炉城市,并且有名有姓地给这些城市排起了队,被排在前面的一些城市,有些竟是后起之秀。这则消息是这样排队的:长沙第一火炉,韶关第二火炉,南昌第三火炉,南通第四火炉,南京武汉等城市竟然热得有点落伍了,长沙的火炉冠军却是一直稳捏稳拿。
今年盛夏,我是足足地领略了长沙这个火炉子的滋味了。
七月二十八日,这天刚进入中伏,按时节还排不上一年中最热的档次。就在这天,我陪友人去长沙看病。临去前,我们在家里反复划算,是上午去好还是下午去好,二人分析来分析去,最后敲定是上午动身,于是,我们就乘上了上午十一点钟的车。
由于农村正在进行“双抢”,车上的乘客便不是很多,我们都坐上了座位。我坐在当风的一面,友人坐在我的对面。一上车,我就脱掉了衬衫,只穿了一件汗背心。车进高家坊,我就明显地感觉到很热了,窗户外虽然有很大的风吹进来,实际上那是一股股的热气。我坐在木质的硬座椅上,屁股搁不住,便不停地挪位子,仿佛屁股下面在火烧火燎一样。车过捞刀河以后,我穿上衬衫,准备下车。在长沙车站下了车后,我摸了摸衬衫,我的天哪,那上面都有烫手的感觉!我穿上衬衫也不过十分钟,并且一直在阴凉的地方,不曾晒过一些日头,身上怎么就烫得难受呢?
为了少受一点罪,我们在火车站就爬上了中巴。这个中巴却是一个蒸笼,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条“沙丁鱼”。这中巴又没有要开动的意思,我们上上下下地弄了几个回合,想找一台立即就走的车,可是枉然,他们的发车是按照排队顺序的。后来,司机也怕热吧,他等不及,就发动了车,车子一动,风就徐徐地从窗子外吹进来,虽然是热风,总比挺死尸一样不动的要强。
我和友人去省地矿厅投奔我小弟家。地矿厅的大院里有许多高大的乔木,按理说,应该比别处凉快一些。但是,这个院子却是一个大蒸笼,并且,里面还有无数个小蒸笼。小弟的家就是一个典型的小蒸笼,他家住在一幢老式的二层楼上,这幢楼是青瓦屋面,杉木楼板,南北向至,中间有一条通道,通道的两边是住房。住在这幢楼里的居民,每户只有两间房子,没有独立的厨房,通道便是厨房,家家户户就在通道里弄饭菜,烧的燃料是液化气,按理说,条件是不错的。当我们踏进家门的时候,感觉一点都不好,我们坐在椅子上,没有两秒钟,就感觉到椅子烫人,烙得我们搁不住屁股。坐在擦得干干净净的红漆木楼板上面,虽然要好受一点,也还是有烫人的感觉。凉席竹垫也很烫人,电风扇仿佛是工作量太大的缘故,发出的声音全是嘶哑的,扇出来的风也是热乎乎的。我们的第二感觉就是室内太沉闷,呼吸艰难。第三个感觉是房主人生活方式变得不可思议,小弟他们睡的床不见了,问母亲,母亲说是收起来了,他们就睡在地板上。母亲的床虽然没有收起来,却是堆满了杂物,母亲也睡在地板上。小侄子启儿只有三岁,却像马戏团中的一只小猴子样,就站在地上爬滚跪坐,他没有站着的时间,大人休想去抱他。
稍事休息,我们便洗尘更衣,想办法降温。主要降温物是西瓜,西瓜又大又甜,从冰箱中拿出来,吃下肚子的时候凉爽可人,心都是甜的。我们二人放开肚皮吃,直到吃腻了,不能再咽下一点点才放手。我们一停止吃西瓜,热浪又涌遍全身。
友人有病,受不了热浪的刺激,便极少说话,也极少抽烟,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我从小弟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读,只翻看了一下目录与序言,便搁在一旁了。
晚饭后,室内仍然热得像个蒸笼。小弟告诉我,长沙的热几乎不分昼夜晨昏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分分秒秒都是很热的。友人坐不住了,提出来要到街上走一走。
我们便走出了小弟的家。
地矿厅的大院子里的树荫下,远远近近都是纳凉的人,城里人纳凉没有竹床,或者去户外纳凉不便于搬竹床,便都席地而坐。有的坐在石板上,有的坐在一张纸上,还有的坐在自己的鞋子上。在乡下人看来,他们就是一群叫花子。
我们走出大院来到街上,在街上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丝丝缕缕的风。可是,白天的太阳疯狂地晒在水泥地面上,到了晚上,热量又反弹出来,仿佛就是地底下冒出来的地热蒸汽。就是这种地表热气,在夜晚拥抱了长沙城。
我们沿着人民路往西行,在建湘南路徜徉着,一边慢慢地聊着天,一边懒懒地看着街景,总感到这外面要比家里好受一点。我们还一边吃着冰棍,那是五毛钱一支的邋遢死了的降温食品。
来到五一路的一个地下商场,只感到那里是一个天堂,里面凉丝丝的。恣肆的汗水立即从毛孔里往回撤,心脏的律动也恢复了正常,人也精爽多了。地下通道的梯级上,睡了无数个城市人和无家可归者,他们都是到这里来躲避热浪的。地下商场开着中央空调,所以才这样吸引人。只可惜,我们在那里只待了几分钟,就听到吹起了闭场的哨音,又只得无可奈何地回到马路上来,听凭那热气的蒸腾。我们从五一路向东走,在立交桥那儿折向韶山路,再从南头折入人民路,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在街上我们见到长沙城里的男人只穿一条裤衩,女人最多披了一件不像衣服的衣服。
这时,疲劳也来折磨我们,时间已经是子夜时分,长沙城还没有半点睡意,人们还在热浪包裹的蒸笼里乱撞。我和友人实在是不行了,在水龙头下,我们尽情地洗着身子,准备睡觉。小弟预计我们睡不着,会在地上炒鱿鱼的。其实,没过多久,我们居然睡着了,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中途虽也多次醒来,立即又能睡去,这大概是疲劳的缘故吧!
次日侵晨,我们醒了,感觉还是早晨好受一些。便按照头晚商量好的计划上了街,投入到了城市的运动之中。我们坐九路车来到湖南医学院附属一医院,在那里呆了四五个小时,感觉还是不错。我在中途上了两次街,出医院以后,又在街上办了两个小时的事,便又重复了昨天的全部经历和感受。我的嘴巴一刻也不敢停止,冰棍、雪糕、冰淇淋、汽水、凉茶,只要能降温,吃什么都行,也不再心痛那几个钱了。如果还不能过瘾,我就把水龙头拧开,让自来水灌个够。肚子灌满了,走起路来肚子荡丁作响,口里寡淡寡淡,一点凉也没解。
午饭后,友人坚决要回家。我们原计划在长沙呆四天的,现在还只有两天就要走了。我只能随友人,我本来就是来陪他的,不能把他的病弄得更加严重了。在一医院,专家也没有瞧出个名堂来。
我顺路将母亲和启儿一同接回了家。
这些号称火炉的城市为什么就这么热,不知专家分析过没有。像长沙这座城市,它的地形开阔,四周并无屏障遮蔽,其中还有一条湘江穿城而过,照理说,应该不会这样热的。依我看,这热大抵是人为的因素。比如城市人多,住房条件差,到处是密集的水泥建筑和水泥柏油路面等等。经度和纬度是否是一个原因呢,今年湘南大旱是否又是一个原因呢?真是只有天晓得。
对于火炉,人们似乎还没有一点办法,空调机还没有走进办公室和居民家里。大家都想做城市人,这种城市病就万难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