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

发布时间:2024-08-07 12:52:00

放暑假了,家里的大人上工的上工,农忙的农忙,大抵对我们这群野孩子有种放牛式的管制,除了偶尔被叫上帮帮农务,大都是自由的,无人理的。所以我们有了无限娱乐的天地,常常一得空,就三三两两,不分男女的,出去溜达,撒野,发现点什么新鲜事儿回来。

老村里,人们早已搬走了,瓦泥砖的房屋空荡着,也像我们这群撒泼了的孩子无人管理,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落破荒芜,虫草杂生。村里的空坪上,或旧房子前,或老屋后,间隔种着许多的龙眼树,那盘龙曲卧的老树,已生长有一定的年龄,大抵是爷爷的一辈种下的。有那么一棵,根部极膨大,凹凹凸凸的皮层像人们手臂上拱起的肌肉块,又像嶙峋起伏的山峦,沟壑,需两个人张开双臂,才能将它包围,拥怀入抱。看着它定觉得它是个满脸苍白须发的老人,在蹲坐着,拱着腰,郁郁黄黄得有些无生气。叶子稀疏,抬头仰望天空,阳光依然明媚,像透着花窗,地上落下斑驳的空缺不齐的影。有寄生植攀附在枝杆上,细细密密的叶子为维持生命之长,它们的根穿透皮层,紧紧地吸附着老树盘曲的杆子,日日吸取着它的精华。一些枝杆开始慢慢枯竭断落,但遇上节气好的年份,老龙眼树也会长出些新果子,成熟之时也定是我们捣蛋,满足馋嘴的好去处。

村旁流经一条小河,河两岸都生长着翠翠的竹,有的一排排像倾斜的瀑布一样倾倒了,表叶的部分已经浸到水里,根还在岸上,连着土壤,继续输送生命的营养。男孩子们懂水性,在岸上玩疲了,喜脱掉上衣,连裤带人,跳到水里去凉快。女孩子们不懂水,怕陷入河里的深水区不得自救,会自找保险些的凉快节目。从倾倒的竹根底爬上竹身,因为是一排排的倒,竹子密密的,没有多余的缝隙,那里更像一张牢实的竹床,人可以躺在上面,但并不大舒服,背贴着竹是凉凉的。有时我们的顽皮性激发了,就会发挥探险家的精神,手抓着上面的竹子,移身到竹表处去。那里的是竹头顶部,生长得更细,更脆,更柔,更纤条,可以轻易地晃动。一踩上去,双脚及膝就都浸泡在水里了,晃晃悠悠,用力踩沉下去,放松浮上来。用力,放松,这是个刺激的事儿,像猛力的荡秋千,更像玩海盗船,摇晃得激烈点,脚下的水跟竹子碰撞,水花哗啦啦作响。当然,放心,手上握住的竹子会保证人的重心,不必担心整个人会人仰马翻般掉到水里,而且有助出力,控制节奏。我们常一排排人上去,用力摇荡竹子,玩得齐笑哈哈,乐翻天。

那天只有我跟根老三,玩水回来,是沿着河岸寻宝。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大阳依旧不依不饶烘烤着大地,催熟着田里的稻谷,地里的花生的叶子被晒得有些萎缩,无精打彩的。我们沿着河岸走,河里的水到底不是很深,映照着天空,两岸的林子。水面莹莹的,像闪着光,犹如玻璃的琉璃彩,犹如钻石的晶莹剔透。我们走在林子里,是凉快的,手里各叼着一根细软竹条,还带着叶子的,一边走一边拍打脚下翠生生的野草,唰唰的,听得有力,满身儿野孩子的啷当劲。有时又停停看看,翻弄翻弄刺拉拉的杂草丛里有没有酸甜可口的野果子吃,那时倒是个儿小胆子大,不怕蛇不怕鼠的。

竹林顶上,常会有布咕布咕,或呱哇的鸟叫,响遍整片林子。林子上又有自由穿梭的风,像我们一样自由,摇曳着,轻拂着,咯吱咯吱作响。男孩子会学鸟叫,咕咕,咕咕……男孩子总比女孩子胆大,有着上天遁地的功底,上树跳坡无一不能,像猴子,古灵精怪,鬼点子多。突然听到一棵树上传来知了的叫声,吱吱吱叫个不停,以前听说会叫的知了是母的,为吸引配偶。鬼机灵的根老三脑子转得快,立马扔下了手中的竹子,蹬鞋上树去了。

我知道他要干嘛去,他上了树才回头跟我说:“你不要出声,我上树捉知了去。”是棵七八米高的龙眼树,瘦小黑的根老三,整个人像乌龟似的趴在树上,慢慢挪动身子,让我联想起了动画片《七龙珠》里的龟仙人。他寻着音源,慢慢靠近,极尽地不发出声音,他的手脚摸索,找准位置,让自己站稳了脚,爬得越高,越靠近越沉寂,越靠近越沉寂……我在下面也屏住了呼吸,怕他掉下来,也怕吓跑了知了,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到了快到顶的一个树杈处,根老三停了下来,我向他的方向望去,终于也发现了知了的踪影,跟他靠得极近,只要他伸手,就可以将那知了收入囊中了。但根老三却一动不动,又像个“龟仙爷”似的缩在了那里,静观着,也不理置我。我站在下面干着急着干等,心里就纳了个闷了:“根老三,你这是要干嘛啊,这是在干嘛啊,快点啊!快点下手啊……”还没等我发声,根老三就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我不要出声。不懂其用意,我只能干巴地等着,耐心地候着,知了仍在吱吱的叫响个不断,根老三的姿势,让我们有种“瓮中捉鳖”,或者说是“黄鹊在后”的感觉。

终于,在我的无聊中,明白过来了根老三的用意。突然听到嘶嘶嘶,翅膀振翅的声音,极小声,但也听得清楚。另一只知了进入我的视线,它早就停在对面的竹子上了,此刻正欲欲靠近,原来根老三是在静候,想一箭双雕。飞来的应该是只雄的知了,慕声而来,大概是爱得太欢,竟也没有发现敌军已在巢穴外重重包围,正准备将它们双双擒拿。根老三当然早已准备妥当,找好了最有利的站姿,只待擒拿手一出,就可以收获战利品了。雌的知了觉察了另一只知了的飞来,她不动,吱吱的叫了两声,然后停了,又吱吱叫两声,大概是在表达她的情意吧。雄知了,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在试探着,是否雌知了会接受他。在雌知了的叫声里,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飞近一点,停一下,再飞近一点,停一下,他靠近,他不出声,她也不出声,根老三更不出声。我心里,却浮起一点小浪,原来动物间也可以如此传情达意。就在它们两靠得极近,暗暗思语,或是情话绵绵时,根老三瞄准的眼,一只手快速出击,稳,准,力握有度,雌雄知了就成了根老三的囊中之物了。根老三也不急着下来,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个手缝的自制拉链袋,那是他一直为捉虫做准备的,有条不紊地把一对知了放入袋中,拉好拉链。

根老三下来了,拍拍身上的苔青和树皮,我小八儿似的跟上去,急切地扯着他问:“根老三,根老三,你怎么知道还会飞来一只知了的?给我看看,给我一只好不好,三子哥,三子哥……”,根老三忙弄着自己的衣服,拉扯拉扯被压得皱巴巴的地方,也不理会,忙完了才自信洒洒地说:“我看到的,可以给你,但以后不许再叫我根老三,得叫三子哥,不然以后就都不带你出来了。”有了知了,我当然乐得直点头:“好。”“公的给你,母的我留着,我要会叫的那个。”

离开了林子,我们顶着热烈烈的太阳回去。回家后,根老三的知了就不那么爱叫了,他把它放在铅笔盒里,留一个小洞透气。那时我们的笔盒永远是带孔的,好好的新笔盒也非得拿个铁钉钻出个透气孔来。有时放了知了,有时是其它捕捉回来的虫子。读书的时候还会带到学校里去,偶尔拿出来玩玩,用母指压一压它的光亮的头顶壳,那里就是所谓的脑门吧,雌的知了还是会吱吱叫两声。那时,我七八岁,根老三十二三岁。童年的趣事,无穷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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