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姑娘,别来无恙。
你的旧疾可有复发?可别再在夜里喝酒,你新剪的金龟子发型那样好看,别让它们醒来时变成杂乱的草垛。还有你那双漂亮的手,那是你最为傲的美丽,别再让它们无辜受伤。
我近来一切安好,你无需挂记。
年关将至,工作上的事情越发繁复耗时,但相较与曾经我在广州的那几年已是轻松无碍。加班至凌晨在住处的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加温的纯牛奶和玉米。手机里没有想要联系或者可以用来深夜说话的人,除了联结工作上的事情,手机已呈废物状态。
或者加班的时间更晚一些,会打车在城市里寻找声名远播还开门营业的适合吃宵夜的店家。身边总有一群人在笑闹着,繁花似锦。她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龄,拥有最活力的青春,她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霍乱,但都是循规蹈矩的生存者。有人问谁要喝酒,一呼百应,身边的人呼啦啦跑过去,刮起的寒风让我浑身颤栗。
我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掏出玻璃杯,柠檬片和蜂蜜已经嗅不出味道,我招手找店里的侍应生替我加滚烫的白开水。
喝水的空隙在空间里看见你新拍的照片,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羸弱,但又美好非凡。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词“亭亭如盖”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而今已亭亭如盖矣。”我亲爱的姑娘而今已亭亭如盖矣。
当初归有光写《项脊轩志》是因感慨人亡物在三世变迁的荒凉,那么我呢?
我想起不久前在微信里看到的你上传的你与他的照片,以及在空间里你与她的照片,突然觉得悲伤。想起你我总是觉得悲伤。这悲伤让我觉得难过,你再也不是当初我刚认识的整天跟学业跟老师较劲的小姑娘了,那时你的脸上还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在电话里跟我抱怨你的老师老是拖堂让你吃不上饭。而现在的我也再不会在寒冷的早晨去邮政排1个小时的队给你寄整箱的奥利奥了。
那是17岁时我们的样子,只把感情作信仰,把野草当作玫瑰。有大把的时间去吵架,猜忌,犹疑,怨怼。然后各自苟活。年华最是无效信,而今我们都已亭亭如盖矣。
缱绻回忆齐涌上来,鼻尖泛酸,带着整个胃里的食物想要破口而出。邻座的女孩擦觉出我的异样,侧头问我是否生病。我顺势偎进她的怀里,央求她抚摸我的后背。消失的暖意逐渐回升,我穿上外套走到马路边吹风。
你大概不明白我对你有着多么复杂的感情,这感情围剿着我,难以安生。你是我内心里深重的原罪,我深知我再不会与你相恋,但也无法窥视你与别人相爱。我一直希望你过的不好,因为我的快乐与苦痛都只能与你分享与承担,即使我知晓你于我的一切并无他法。
阳光好些的时候我穿着羽绒服戴着口罩步行去楼下最近的书店读书,在店门口看见安妮宝贝的新书,但她已经更名庆山。那时候我又想起时过境迁的年少的我们,那时候我们那样喜欢她和郭敬明的文字,和许嵩的歌。后来被岁月磨蹭的我们已经蹉跎的只剩欲望。那些我们曾经渴望得到但未曾拥有的都变成我们内心里最深远的欲望。
我坐在靠窗的地板上读安妮宝贝的《春宴》,我一直深爱这本书,以及里面的贞琼,信得,庆长和清池。长读下来,她们便成为我内心里最深远的欲望,如同落脚在我内心褶皱里的你。
书店紧邻着的影像区域在播放的是柔缓的钢琴曲,我等待的人一直未来,睡意来袭。我环着双膝闭着眼睛逐渐睡过去。醒来时窗外已有阳光照进来,脚边摆着喝过的纯牛奶的空盒子。我想起来夏天的时候我也是在这里等待过一个人,他从屋外走来立在我的身后俯身看我在读的书,我在他的视线里站起来,他发上的雨滴便落在我的及踝棉裙上。还有我在这里约见陌,她站在书架前翻一本书,我走过去,与她并排往外走。
梦里一片空白,但突然想起来我见过白玉兰花。我记起我曾经在《深度拥抱症》里读到的话,“我所有的花,都从梦里出来。我所有的梦,都从水里出来”。突然觉得我在做一件无望的事情。
我终于感觉到罪孽深重,匆匆拿了书去柜台结账。
书一直压在枕头底下,无力气去细读。是在一个夜晚醒来,想要与你说话,但依旧觉得无话可说。自枕下抽了书去客厅阅读,在书里翻到一张照片,想起来其实我是有话想要对你叙说的。如粤语里形容,口腔里在养着青苔。
天覆群生,海涵万族。明明灭灭,共享此生。
落款,袁丹。
冬季正浓时我收到娃娃寄来的她拍的照片,是我在秋季时跟她随口提的,没想到她真的依着我之前留下的地址寄了来。她的模样与神情像极了电影《挪威的森林》里的直子。她在信纸里对我说,“我一直都在这里”。
店长毛毛一直在计划利用年假去拉萨的事情,在网上查酒店订机票一气呵成。并且执意要我同路,我深感欣喜,但实际上我并未有出走的想法。
毛毛是个善良直接的姑娘,言语简单粗暴。我与她在工作上的交接对话常常词不达意,因此开始时生出诸多不愉快,但好在她并非存心刁难于我,下班之后还能坐下来一起吃宵夜。用与我同住的姑娘的话来说就是,在遇见毛毛之前他们一直以为我是个挺深沉的人,后来发现其实我也挺吵的。
她喜欢看午夜场的电影,常常拖着我一起。而她还喜欢在看电影时啃鸡脚喝葡萄酒。在她看来这是雅俗共赏,但这是我不能容忍的,除非遇见我喜欢的电影,常常都是我窝在座椅上昏睡,真的很想不认识身边的姑娘。
在走回住处的路上她总是想要与我一起拍照,但我总是不习惯对着镜头笑也不习惯与人合照,我哭丧着一张脸一个人面对着镜头,后来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放下照相机骂我“袁丹,你看看你现在这张苦脸,活像刚被强奸过似得。”后来我再也不要她给我拍照。
为表示歉意她决定请我吃饭,是在一家正宗的日式料理店,秋刀鱼的腥味让我实在吃不下去,她却大快朵颐,并趁我不注意时偷拍了我正对着鱼卵寿司翻白眼的照片发在群里。
我休假那天赶上店里加班,她打来电话说今晚要与我同睡,我忍住骂她的冲动把手机塞进枕边的书堆里。依旧是做了醒不过来的梦,好在毛毛打来电话将我吵醒,我侧身,看到桌上的转灯里的蜡烛还燃着,灯罩在空气里悠悠的转着,旁边相框里我的照片依旧目空一切。桌上的光影斑驳却突然让我清醒过来,遂听见搁在桌上的腕表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走着。
然后我感觉到饥饿,裹了外衣奔下楼去买食物。在奔跑的路上我在心里问自己,是否还感觉到孤独。是否对过去还心存怨恨,是否对未来还心存侥幸。
我是否依旧遗世独立。
我们是否已真的亭亭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