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油子(蝈蝈)

发布时间:2024-06-30 16:30:20

大清早,对门邻居国庆便向我炫耀,说他们昨夜去雷坡(商水有名的五湖十八坡之一)逮油子(蝈蝈)啦,且战果辉煌。我就很来气,问遇见这种好事为啥不喊我,他扯了嗓门嚷我老婆迷,天不黑大门就关了,跺都跺不开。我便一溜追着他喊打,并且说定,晚上我开车,谁不去不是人!结果弄得他一旁出摊的老婆吃吃的笑,骂我们不是正经东西。

大约下午六点,老婆便开始做饭。隔个路,我大声吆喝国庆快点,别误了正事,他呲牙咧嘴的冲我笑,并一再向我示意,他家那口子早做饭去了。也不知咋地,我们要去逮油子(蝈蝈)的事漏了风,竟连我的右邻,小五十的麦假也打招呼要去。去就去吧,这位可是我们这公认的天才理论者和笑料研发专家,你看他平时走路的姿态就活脱脱一个赵本山,年轻时抓鱼捉虾偷瓜摸枣没少干,据他说,逮油子(蝈蝈)是他的强项,只要有动静,甭想跑!

车子启动,孩子们一窝蜂往车上爬。再看正忙着给人拿药(他搞医药销售,这二年打了下手,儿媳妇唱主角)的麦假一边喊老婆出来,一边去厨房抓个油膜往外跑。“你个妻孙,跑吧,打这别回来,你还没一百一?”他老婆骂,还一边冲我们几个翻白眼。“眼大,瞪成牛蛋也不怕你,哼!回来再讲!”邻居国庆隔车窗大吼。车里车外一阵大笑,在这笑声里,我们的车,一溜烟往雷坡去了!

车上汾河大堤,天已黑净,我亮大灯,挂四档,小给油,一路稳稳地走。车上的麦假段子不停,逗得一车人爆笑不止。

“慢点,慢点,有油子(蝈蝈)!”麦假一声喊,说笑声戛然而止。停车细听,隐隐约约就有那小东西脆生生的弹唱从河堤下沿传过来。“这少,雷坡那儿多,往前再走走,还差好几里路呢。”国庆昨晚刚来过,他的话很具有权威性,众人默认。“恁等我一会,我得把它逮住。”话未曾落音,麦假已跳下车,持电筒,三晃两晃,消失在河下沿的幕色里。

“咋样伙计?”我沿了河堤,冲下沿的亮灯处一声喊。“中,我逮了两啦!快拿油笼子来。”麦假应一声。车门瞬时洞开,便有一个手电光的队伍急火火的跑出来。打头的是我儿子,稍胖的身段,半截裤,短袖衫,脚下一双拖鞋稍有不适,但丝毫不影响他立即参与的冲动,竟连下河堤时我爱昵的牵手也显得不屑一顾。他一手拎油(蝈蝈)笼子,一手持电筒,把我都抛下了一大截。

手电的队伍很快散开,大家不再高声的说话,只稍微有脚盘豆棵的沙沙声。七月十五的夜,圆圆的月亮打从河堤上头白杨树的夹缝里钻出来,给目之所及的大秋野涂抹上淡淡的清辉。我听到了油子(蝈蝈)的叫声,不紧不慢,清脆悦耳。那叫声感觉就在我前方的不远处,我猫了腰,顺豆垄轻轻地往前挪脚。“别慌,在这边!”麦假一溜小跑,在我左前方十多米远处,只见他电筒轻轻一晃,出右手,在豆叶的顶端极快的一啄,便拿到了那可爱的物件,儿子是紧随其后的,装油子(蝈蝈)时冲我亮了一下灯,轻声问我:“爸,你逮几个?”我一笑,“空瞎!”“笨!俺是第六个。。。”呵呵!儿子竟然用“俺”,卖国贼!说句实话,逮油子,我是眼高手低,小时候这种事也没少干,但每一次都未曾亲自下手,大多是帮大伙拎拎衣服,站个岗放个哨啥的。那个时间逮油子(蝈蝈)大多在正午,七月季西瓜正上市,说是逮油子(蝈蝈),其实是为了偷瓜。因此,我们逮油子(蝈蝈)只围了瓜田转悠,只要守瓜人稍不留神,我便一声轻咳,大家伙皆弯腰缩颈,四散溜进瓜田,卧倒,开瓜,哇哇大吃,我的天,那个美,甭提了!我们中间有一高手,他能与看瓜人说着话照偷不误:“干啥呢?小屁孩,出去出去!”“俺逮油子(蝈蝈)。”“逮油子(蝈蝈)去豆地,瓜地哪有?去去去。。。”“去就去!”他就边说话边后褪着走,到地头,脚下猛一使劲,偌大一个西瓜咕噜噜滚出老远,我们几个抱上就跑,待守瓜人瞧见,晚了!

我决定要亲手逮到一只油子(蝈蝈),我关掉电灯,静候在月地里。好一阵,“滴滴!滴滴。。。”美妙的音符起来了,“是油子(蝈蝈)!”我提醒自己不要急,一定要认准方位。寻了声音,我轻抬脚步慢慢的接近,那小东西一点也没感觉到我的到来,仍旧欢快的鸣唱。感觉这次真是到了跟前,一亮灯,音乐戛然而止。但我看清了那小东西,它就在我正前方最多三米远的一颗豆叶的最顶端,它好像是不太习惯这冷不丁出现的强光,只轻轻舒展一下强劲的后腿,整个身子便隐到叶子的背处了。我的心就不免砰砰的狂跳,抬头看麦假,极远处两道光柱一前一后的闪,他有我儿子保驾。看来只能靠自个了,我一横心,索性快一步,只一把,连同豆叶一把抓了。我感觉那东西在我手心使劲的挣扎,我的手心就痒痒的怪不好受,稍微一紧手,坏了,它咬着我了,一直不松口。说实话,那种痛恰恰到勉强能坚持的层度,苦就苦在它一直不松口,就越发的痛。我有点不想坚持,然而松手又有点太那个,这必定是我平生第一次逮到油子(蝈蝈),何况我还想在儿子面前邀邀功呢。人家都不跟我了,他乐意屁颠屁颠的跟了麦假,啥原因咱不糊涂。

我忍了痛,就由那小东西一路咬着追赶麦假。儿子见我过来,也往回走,碰面时,听我说只逮到一只,不免泄气,他举了举笼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二三十只,他说他都逮了三只。我哭笑不得,那玩意还在使劲咬我的手。儿子打开笼子,见我半天不松手,问我是不是咬着手了,我说你咋知道,他说他也被咬过,他很快拉住我的手,让我放松一点,然后,对手心猛吹一气,奇了怪了,那玩意立马松了口,我一抖手,小东西已在笼子里没命的蹦跶开。我问他这招给谁学的,他一指麦假:“老师在那!”

月亮接近头顶,正把金黄的辉光泻下来,雾气变得越发的厚重。远处国庆他们几个的灯光已明显的暗淡,“该回了。”我接住麦假递来的烟。“回吧,不早了,太晚明天起不来!”麦假也说。“抗议!就不回去!”儿子不尽兴。

手提灯的人群汇聚在大堤上,夜好静,月光有一些困倦,早已躲在一抹残云里甜甜的睡觉。懵懂的油子(蝈蝈)分别在几只笼子里滴滴的叫。。。。“嘿!有块瓜偷多好!”我意犹未尽,竟脱口说出了这句话。“真哩,我也干,偷过再付钱也中!”国庆做鬼脸,竟然很扭了几下腰肢。。。。逗得孩子们偷偷地乐:“傻闷,家里竟是瓜,白给都嫌沉!”

回去的路上,孩子们一致表决没玩尽兴,闹嚷着明天还要来。大人们却有困意,午夜了,明天皆要早起,他们要为新一天的到来做准备。但大家还是商定,有机会再来一趟,逗孩子们开心在其次,更为找寻那段业已淡忘的童年梦!

(二零一一年八月十五夜写于清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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