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那年的秋天,从外校转来十多个学生,插在我们同届的两个班上。其中有一位身着蓝色上装,个子不高,长着一副甜甜的娃娃相的女生,其独特的形象从第一天起就刻在我的脑海里。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机灵,带有几分稚气;略显大点的嘴巴,菱角分明,淡淡的一笑,显现出独特的沉稳,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看到她的时候,总令人满心欢欣,无比激动,让人觉得人世间所有的喜悦、幸福与美好都凝聚其中。
她分在另一个班上。好久了,我们都不曾说过一句话。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抢先低下头来,不敢大胆地看她一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永远保留这珍贵、圣洁、完美、令人神往的意境。她呢,也许她压根儿就未曾感觉过,甚至怀疑她是否知道有我这个同学。
严冬过去,迎来了灿烂的春天。学校分了快慢班,我被分到快班快组第三排左边座位,同桌的同学姓廖,是快组里唯一的女生,而我左边相连的便是三组的她。我真的好高兴,终于同班了,虽不同组,却桌椅相连,做作业时一不小心臂膀相触。每当这时,憨拙的我总是心里一惊,红着脸慌忙低下头来,好象生怕伤害了她什么。
春分时节,公社举行了一次数学统考,我得了第二名。考的内容主要是平面解析几何,事后最后的两道题被公认很难。考后,试卷发下来,左边的她随意扫了一眼我的试卷,发现做对了,感到奇怪,用吃惊的眼光看着我,似乎不肯相信,主动地问我。她悟性很高,我一讲,便明白过来。哦,原来难,也只不过如此啊!那甜甜的一笑,那惊喜的眼神一亮,那似乎从此对我有点认可的愉悦表情,令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我、第一次跟我说话,或许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或者承认我是她的同学了。我终于感到满足,心想,再也不用担心她在校外或将来认不出我这个同学了。
快毕业了,我心里感到害怕,担心再也见不到那甜甜的圆脸,那充满机灵略带稚气的大眼。可那时又有什么办法呢?人生有时是很残酷的,人世间那么多生离死别的感人故事,又有几个能逆转呢?有时痴想,即便永远在这艰苦的学习环境里,哪怕是一辈子,只要天天能看到那张甜甜的圆脸,那充满机灵略带几分稚气的大眼,我也会心甘情愿,别无他择。幼稚么?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成熟!
毕业了,无情的别了,真的再也见不到那甜甜的圆脸,那充满机灵略带稚气的大眼。我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想到未来,更加可怕,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离去的痛苦已令我壮了好大的胆子,写了一封信,用颤抖的双手投到邮箱里。还好,苍天有情,封封传书,给了我无限的寄托与莫大的慰藉。
记得不久后有一次回家在小镇上,吃惊地看见正在等车的她,慌得我连问她当时在那里工作都不知道了——-还是红着脸,低着头,甚至不敢大胆地看她一眼。
那次匆匆一见,差点成为诀别。
多少年后,一种强烈的怀旧之情,令我来到曾经共同相处的学校,高中变成了中心小学,教室、操场、树木依在。除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对旧境,伤感于旧址。我独自努力地回忆着,往事历历浮现。呜呼,当年的那地那物依旧、那情那景依旧、那校那读书声依旧,唯独那人不再依旧。
于是,一种强烈的情怀,激起我多方打听。有幸我牢记着她父亲的大名,便从她父亲那条线寻找(谁又曾想,其父亦变单位,且辞世多年)。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人间真情之奇妙。三十年了,苍天再次动情,我终于又见到了那甜甜的圆脸,那机灵但不再带有稚气的大眼——
星移抖转,人间沧桑,也许世人不能理解,但我深感珍贵。我永远依恋着过去的一切,那人、那情、那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