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书生涯(三)

发布时间:2022-09-15 23:19:21

我的教书生涯(三)

1986年,是我参加县进修校培训,又经过二年师范专科的学习,从师范学校毕业的一年。这一年秋季,我成为正式的公办教师,户口也随之成为非农业户口,我的工作单位也因现在的城关镇党委书记——-先前我所在乡的乡长————-的关照变成了城关镇中学。这是我一生中的一次重大转变————既成了城镇非农业人口,又脱了村皮进入县城成了城里人。这一变化对我而言无异于现在的一位农村青年成为大城市的“凤凰男”。

办理好各种手续,带着父亲的“老老实实做人,实实在在做事”,和城关镇党委书记的“既要埋头教书,又要善于避免被搅入派系纷争中”的谆谆告诫,我到学校报到。学校还没开学,我初步看了一下学校。学校不大,只有四排平房,两排是宿舍,另两排教室中有老师的备课室和校长室。学校院里坑坑洼洼,有的地方尚有积水。院墙有的部分已经倾斜,用木棍顶着。校舍的墙面和院墙上有一些似有似无的标语。很多窗口上方有烟熏的痕迹,是冬季火炉烟筒出口烟熏的结果。室内多是杂乱无章地陈列着桌椅板凳。当天只见到三个人,校长、总务主任和门卫。校长拿着我的手续看了半天,问了一些不相干的事。让总务主任先给我安排下来,让我后天来上班。

在我正式上班的那天,我来到学校,只见学生乱哄哄地走来走去,有的搬着行李,有的搬着桌椅,有的拿着用具,有的骑着自行车乱跑。还有家长赶着骡子车、牛车,横一辆竖一辆地停在院子里。备课室里,稀稀拉拉有几位教师边整理桌椅边拉着闲话。我找到总务主任,问我的住处和备课地点在哪里。他正忙着,随便说今天顾不上,过几天再说。我在城里没有落脚的地方,背着行李、书本和用具,这该到什么地方投宿。这所学校说是城里,其实在城外两公里处。来回扛着这些东西,找吃住的地方,可真不是个小事。我只好在备课室等。等到快要中午时,见总务主任要回家,我又上前说明情况。他说先问一问校长怎么安排,从校长室出来就领着我给我打开一间昏暗潮湿、霉味熏鼻的宿舍——墙的底部多数糟的脱落了墙面,里面的几张床都不完整————我就算安顿下来了。可吃饭是个问题。老师们都回家了,学生自带干粮,食堂今天不开火。我问门卫老大爷,才知道他家里就卖一些吃的东西。我泡了两包方便面,算是解决了问题。可晚上的住宿还有不少的麻烦。夏末秋初,冷倒不是问题,潮湿的霉味和晚上的蚊子是最令我头疼的问题。我盖着潮湿的被子,湿热难耐;不盖被子,蚊子到处袭扰。起来看一会儿书,就困了;一躺下,蚊子就像抗战时日本人的战斗机又来袭扰。搞得我头昏脑胀一夜无眠。第二天老师们都来上班,有几个住宿的单身教师也都安排在各自的宿舍。相对而言,人家的宿舍干净干爽不少。其中也有空床。老师们都有蚊帐。我向他们问了一些问题,知道了一些情况。托一位老师回家时帮我捎买了蚊帐。在学生食堂挂了火——登记订饭。算是基本解决了生活问题。

我等了四天,也没见给我安排带课,心里不知情由。找到教务主任,说明了情况,他说等校长开完全镇的教学工作会议后,商量着再解决。我强调我先前带的是数学课。教务主任说这里是代数和几何分开由各自的老师带课。我请求带几何课。他说尽量安排。

又过了三天,全校召开教师大会,我才知道其实只有二十多位老师。会上各位领导讲了不少话,有许多事跟教学全无关系。临散会时,校长向大家宣布我是新来的老师,带初一语文课。我当时就懵了,是校长说错了,还是教务主任弄错了?会后我问校长,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说你是代数学的,你多会儿说过?你跟谁说过,你就找谁安排!年轻人连方向都弄不清楚,能教好数学吗?现在学校不缺数学老师,语文课也得上,缺语文老师,让你带语文,这是学校的统一安排。你一来就挑三拣四,挑肥拣瘦,每个人都想带什么就带什么,这学校的工作怎么做?我这校长怎么当?我本来是想说明情况的,没想到遭到这样一通责骂。心情沮丧到极点,几近按捺不住,要回敬几句,可一想到镇党委书记的话,就只好忍气吞声的接受了事实,只得去领语文课本和参考书。领书时才知道学校老师大多数不愿意带语文,是因为语文知识量大,知识点零碎,不好掌握;带语文费多大的劲也很难出效果,费力不讨好;语文既得批改作文,又得批改作业。还得兼带地理或历史课。我没有背景,只能任由人家安排,安排什么就带什么。

这时我不由的想起镇党委书记的话,看来校长和教务主任就是各自所在的派别的头目。后来证实我的猜想没错,但学校的派别不止这两派。还有年轻人的先锋派和不问政事的中间派。更为复杂的是,有人说校长的后台是教育局长,校长是教育局长的表侄子;也有人说两人根本没有亲戚关系,教育局长和校长的妻子是一个村的,只是觉着人家和校长的岳丈是一辈,妻子叫叔,他也跟着叫叔,并且到处张扬;其实最大的关系是校长的妻侄儿嫁给局长的侄儿。校长说和镇党委书记是同学关系,其实根本不是一届的同学,充其量只是校友。我还听说校长的一个经典笑话:两年前在全县教育工作大会上作表态发言,放言要在下一年实现考取高中和中专的人数翻番,当即被前任局长免职调离,因为当年考取数为零。去年春季新任局长上台,他又回到城关中学任校长,还把自己的这个典故当做自己的聪明的资本到处宣扬。后来工作一段时间,我发现,每天上早自习,总有不少人和校长在门房火炉边围着拉闲话。而这些人都很得势。其他在各自岗位上工作的反而常常受到冷遇。更令我意外的是,教务主任其实和城关镇联校长是一派,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叫“倒校长”派。因为校长到处仗着教育局长故意和联校长作对,而联校长又极有心计,到处找茬儿,安置亲信,与校长唱对台戏,以使镇中的大权不致旁落。至于年轻一派,既看不惯校长的小人得志做派,又不屑与教务主任背后使阴招的做法苟同,我行我素,随性由情。1985年冬季到11月底了,天气很冷,校长还不让给教室生火,几个年轻班主任带头把学生放回家,引发全校罢课风波。使得校长在年轻教师面前稍有收敛。但是一有新人来,他就一定给你一个下马威。我谨记书记的话,既不盲从,也不随波,成为各派都不喜欢的对象。所以处境十分艰难。

之后的十一年里共换了三次校长。现任因成绩始终上不去,被镇领导联名罢免。第二任是个赌徒,白天在学校耀武杨威,吆五喝六,晚上到赌场无所不作。因连续被警察抓到看守所多次,被家长联名告状,只当了四年,就被免掉。第三任是个酒鬼,嗜酒如命,每天酒不离口。早晨喝不多,在家喝二两,嘴里边喝边念叨“不喝卯时酒,昏昏醉到酉”,路上碰到早点摊,但有熟人喝酒,蹭上去至少二两,边喝边念叨。一路走到学校,至少溜两个摊儿。中午喝酒那就顺理成章,学校谁和他喝酒谁就是亲信,谁最能喝酒谁就是至交。他最喜欢上边下来检查工作,往往一喝就是一下午。晚上也喝不多,因为白天几乎处于醉态,回家吃饭时涎皮赖脸地打开酒瓶说,喝一个啤酒,只是簌簌口;喝两个啤酒,省下饭和粥;喝三个啤酒才能醒了酒。第四个没等喝完就鼾声如雷,酣然成仙了。这样的怎么就当上校长了?我和其他人都在纳闷,但存在就是真理,必有其合理性。直到联校长退休,城关中学的倒霉日子才算结束。

1997年,一位代表年轻一派的校长正式走马上任,经过短短的一年整顿,校风得到很大扭转。校舍建设也有了改观,尤其是校园残破不堪的围墙经过整修,彻底改变了宽处走大车,窄处迈腿出,无处如平地,有处是危墙的局面。多年未能从学校迁走的七个坟墓也终于动迁,学校再没有但逢正月初五、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十月一就出现纸钱烟灰乱飞,炮仗齐鸣的现象。学生数量猛增,由原来的每届两个班,每班不到30人。增加到每届四个班,每班近45人。教师人数逐年增加。由教育局和镇政府联合投资又新建了两排教室,垫平校园地面,加修两条路,重建了大门。教师工作状态全部处于正常,一些歪门邪道自然消失。教务主任连续几任都未当上校长,现在一看比自己年轻的当上了,觉得今生无望,主动请辞,回村教小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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