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局长”

发布时间:2021-12-28 16:19:38

“黄局长”不是一个人,是一条狗。因为它的存在,使养它的这所学校治安得到大大的改善,于是这个学校不知是哪个人,说应该封它为保安局局长,从此人们干脆把这条黄色的狗叫做“黄局长”。这个称谓很快被该学校的每一个人接纳,一个局长毫无争议地从此诞生。

这是一所处于城市边缘与山乡临界的学校,规模不小,上千人,住读学生占了很大一部分。学校的外围,正面是山崖和下山的路,后面是山村。山村一面没有围墙,过往的山民上街,都从学校通过。匪夷所思的是,黄局长能认得全校上千名的师生员工,从来不咬不叫,但对过往的山民,哪怕是天天从这里过路的,也来一个撵一个。最伤脑筋的是那个天天来学校舀粪的山民,天天都得拿起扁担与黄局长对峙。

这让我想起了当知青时养过的那条狗,莫名其妙地能区分出所有的知青与当地农民:一有知青来访,就摇尾巴,无一例外,哪怕是初次来访的陌生知青,也从来不咬;可只要是农民来,就狂叫。有一个叫长生的友好农民邻居,天天来,它仍然天天狂吠,我烦得一次次把它强拉回来并呵斥它,依然如此。害得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教训这条势力狗!

不过还是出了一次例外:有个知青经过再教育,知青们评价他改造得完全像个农民了,从穿着打扮上也能明显看出。有天他来我这里串门,那狗居然没看出他也是知青,竟一阵狂吠,吓得他不断躲闪……弄得我好不尴尬,啼笑皆非。

如今这黄局长也如此,让我从此知道了狗的势利。幸亏这是狗,如果人也这样,就太恶心了。

那时电视还没普及,学校教职工一到晚上都到会议室去看那台唯一的公共电视节目,黄局长也来这里休息,陪大家看电视,很懂规矩,不占座位,不喧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时不时还会悄悄地出去巡视一圈。只有一次例外:有天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只面对镜头的狗,本来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黄局长一改往日的淡定,突然冲上前去,对着屏幕汪汪大叫,醋劲大发,直到屏幕中那条狗消失。

学校的教职工每周必须参加一次政治学习,黄局长从不缺席,总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听台上的书记宣讲,从不在意考勤簿上并没有它的名字。

有一天它刚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我身旁。我抽烟时,顺便取了一支塞在它的嘴里,它稳稳地叼着一动不动,仍然两眼望着台上,显得十分稳重。旁边的同事们见状哑然捂嘴失笑,惊动了台上的书记,老花镜往下一挪,看到这个场景,哭笑不得,点着我的名字道:“XXX……你,你你……”旁边另一位同事赶紧将黄局长叼着的烟取了下来,弄得书记一时难以判断究竟是谁开了这么个玩笑,散会后似乎又把这事忘了,让我躲过了一次处分。

全校师生都喜欢黄局长,常见学生与它游戏,或喂点什么可口的东西给它。

突然来了一起小运动:居委会通知各户居民不得养狗,先自行处理,否则,届时有专门的打狗队来执行。

消息传来,全校教职工议论纷纷,说黄局长不是私家喂狗,不应在被清出之列,还纷纷给本校人事主任献策:以学校的名义去居委会申辩,大家认真地列出了理由一二三。

平时黄局长的喂养起居都是这位人事主任在负责,对黄局长感情最深,又是本校官员,大家对由他去居委会交涉寄予厚望。

第一批打狗行动执行下来,黄局长安然无恙,大家纷纷赞扬人事主任交涉有功,也都松了一口气。经过这场惊吓大难不死,更加呵护黄局长。同时不少人也议论纷纷,说街上打狗的场面异常惨烈,惨不忍睹。最愤然的,是打狗队的成员,恰恰就是街上平时那些地痞流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黄局长的特殊待遇最终没能在这个小地区摆平,第二次打狗已被列入执行名单。

那天人事主任早早得了执行消息,赶紧找了个大麻布口袋,在学校伙房的大案板下找到了黄局长,把麻布口袋口子张开,让它进来,见黄局长仍然呆在案板下不动,主任说:“你出来,出来,他们要打死你……进来,快钻进来,我才好把你藏一个安全的地方……咱们去躲一躲……他们要打死你哦,你懂不?”……听了这话,黄局长两眼望着主人,慢慢起了身,两眼再望望主任,规规矩矩钻进了口袋里……又规规矩矩听任主人,用绳子把袋口捆紧。

主任把它扛到校园内一个偏僻的防空洞内隐藏起来,竟然躲过了又一劫。

说起这段经历,主任两眼总是泪花闪闪。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偏远学校的日子终归是平淡的,只是过了一段时间,我感觉校园多少有些异样……终于发觉:原来已有好些天没看到黄局长了。

一问,对方回答说:“已经被打死了”。说完了,眼睛转向一边,只一阵沉默。我也不便多问。

又过了几天,又有人说:“好久没看见黄局长了”旁边的人看看他,不说话。

“未必?……”

“已经被打死了。”终于有人回答。

我本想问问具体情况,却见所有的人,都只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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