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今年的中秋是没有月的。
在我的记忆里,中秋之夜碰上霏霏阴雨,从而招致不见了月色,倒是从不曾有过的事情。但是乌云它就在那里,拨不开它,也就见不到仲秋的夜空,见不到久违的月色。一如现今的生活,既避不开风雨,也就别想着去贪恋月夜的柔情。
其实不见了月也不是件稀奇的事。一则是由于工作的繁重,二则是因为都市里高楼的耸峙,在像这样的月夜里,我难得能提起仰望天穹、细览吴钩的雅趣。但是总觉得,在这个风雅的日子里少了月,就好比读太白时少了酒,再不能恣意地泼墨这本该浑然天成的图画。
月,历来都是思念的源,独在异乡,本想对月当歌,抒人生几何的慨叹。可惜今晚没了月, 自然也就没了歌。不觉已是离了故乡的第六个年头,六年前,我不曾带走家乡的一抔黄土,六年后,我也不曾改变故里的半句乡音,在六年的月升月落之中,时间就像月桂,你越是仔细地看它,它便越是清晰。
家乡的今晚,应该是有歌的。
一缕秋风,一轮明月,一尊宝塔,还有一群孩童围着一团升腾起来的火,这,就是记忆里儿时的中秋。“拜月亮哥哥,下来坐坐;拜月亮姐姐,下来耍耍”,最是难忘故里,最是难忘故里的童音,仿佛那便是从月亮般纤尘不染的心灵里所飘荡出来的歌吹。
朋友说:一切都往前看,现在回忆太早。二十出头的躯体,虽不是一张白纸,但也确实是不宜写上太多的过往。可是当一个生命离开了它赖以生存的土壤时,它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贴上一张同样写着“回家”的标签。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恋家的人,从来都不是。家这个词,对于我而言,或许从小就并不是完整的。自记事起,父母便常年在外,于是我就和农村里许多的孩子一样,对于冬季的到来,内心总是怀着一种极大的期盼。相反的,对于春天,我总是盼着草能长得慢点、花能开得迟点、分别能来的再晚一点。因为对于我们而言,温暖和幸福都只存在于那一个短暂的南方的冬天。
农村里,交通不便。我从十岁便开始住校,十里的山路一周需要走上两个来往。可这对我而言并不算遥远,因为那住在内心里的家其实比这更是显得山迢水长。而我,却每天都要在心里将它走上好几个来回,且这一走,就是历经了十数个桂子飘香的时节。
但是,可能恰恰是走得多了的缘故,慢慢地,那条路变得熟了,那条路也就显得近了,路上的风景也就少了,到达目的地后的那种欣喜也就淡了。而此间的我,开始变得慢慢忘却了思念,并且慢慢地,也开始变得忘却了期待。因为过往的每一个望朔使得我已渐渐地明白,对我而言,那种思念与期待一如吴刚伐桂般,是丁丁不可终日的。
于是,在我度过的每一个中秋,我都不曾奢望能够拥有一个来自家人的拥抱,也不曾奢望能够拥有一个云淡风轻的慈怜的夜晚。我只是渴盼,能够借着蟾桂的浅辉,记下我曾在月夜烧过的每一团火,记下我曾在火前唱过的每一支歌。哪怕寒霜人不寐,不教今宵月难圆。
现在的我觉得,那歌声好像一条通往家乡的路,这条路上桂子花开,月挂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