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湖清风杯”全国勤廉微散文大赛征文:
高邮双黄蛋
马长青
到过高邮的人就知道,高邮最有名的是双黄蛋。高邮双黄蛋,一蛋双黄,蛋白如壁玉,蛋黄似玛瑙,红白相间,壁合珠连,实为人间之珍品,食用之精品,国家之瑰宝。
每年端午节一到,我的家乡高邮,养鸭忙,卖鸭蛋也忙。解放前,高邮的祖辈们卖鸭蛋,要经过高邮闻名的镇国寺。卖鸭蛋旺季,高邮湖畔是一担鸭蛋接一担鸭蛋,一个汉子接一个汉子。赤膊汉子更显精神。那声势倒也热闹,倒也威风。我村老王哑巴一个人也卖过鸭蛋,他人虽然哑巴但比较聪明。每天准时得很,他总是在午后到我们这个小区卖鸡蛋。现在做买卖的都学会了偷懒,推着车到小区卖东西的小商小贩大抵都用小喇叭,不管你烦不烦,爱听不爱听,只用充电小喇叭反复地播那一句腔调各异的叫卖词儿就行,收废品的、修煤气灶的、卖瓜果蔬菜的……都用喇叭喊,比起过去走街串巷一路走一路吆喝,不知省了多少劲。而他却例外,从不用喇叭,每天远远地传来“滴滴嘟嘟”的木板敲击声,人们便知道是那个卖鸡蛋的人又来了。前两天听说市场上的鸡蛋卖到八毛钱一个,这鸡蛋便宜了一毛钱,还真的想买一、二十个。但我疑心这鸭蛋的“真伪”,便问卖鸭蛋的是不是真的双黄蛋。说老实话,是普通鸭蛋还是真的双黄蛋,其实我也是个外行,要真的鉴别起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那个卖鸭蛋的中年妇女一幅委屈的样子,肯定地答道,“怎么可能是假双黄蛋,我家自己喂的鸭子下的,全部都是双黄蛋,保证好吃,是假双黄蛋不要你的钱。”
中年妇女的话像放连珠炮一样豪爽、耿直,着实让人相信。她把提篮放在地上,我指着大一点的鸭蛋选了20个,递给她20元钱,农妇接过钱高兴地说,“叔叔,干脆再拣十个,你看这鸭蛋大个大个的,今天不赶场你还买不到,来我帮你选”。中年妇女的热情真的让人倍感亲切,也让人感受到在这个寒冬透出的一种扑实的温暖。冲着这份热情,我又从提篮中选了10个鸭蛋,另外递给她10元钱,中年妇女接过钱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用手巾包紧的零钱退了我六元。她把钱揣好后习惯地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感觉暖和了许多后,提起剩下的鸭蛋慢慢向前走去。
车逻镇的刘老三,他长着一副很瘦的身材,像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由于常年日晒的缘故,额头红得有点发亮,略显枯黄的头发老是蓬松着,眼角始终残留着一些分泌物,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很不舒服。称秤的时侯我才发现他是个残疾人,左手的五个手指蜷缩在一起打不开,称秤时只好把毫丝套在胳膊上,数钱或找零时只好用左胳膊夹着,右手一张一张地抽给人家。说话吐词不清,算帐倒是不慢。
我在外地工作有三十多年了,回家乡很少在街上买这买那的。今天第一次见妻子向这样一个人买鸡蛋,我有点怀疑妻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后来妻子对我说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并向我讲了卖蛋人的故事。
妻子说,卖蛋人今年三十七岁,跟她的一个同事邻村,听同事讲,他小时侯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路一瘸一拐的。由于身体残疾,家里又穷,这么多年一直打光棍,跟着哥哥和嫂子过,每天到养鸭场批一些鸭蛋回来零卖作为生计。前几年有个贵州人带着一个女人来找对象,哥哥和嫂子见弟弟三十多岁还没对象,就花了五千八百元钱作聘礼,准备给他成个家。结婚的这天晚上,等客人散了,他进了新房看见那女人在哭,就问哭什么?那女人说他是人贩子拐骗来的,求他放了他。他见那女人哭得可怜,就起了恻隐之心,不仅没动那女人一根汗毛,还给了那女人几百块钱做路费,瞒着他哥哥和嫂子放那女人走了,那女人说了一大堆千恩万谢的话,并表示等她一回到家这钱一定想办法还他。后来,那女人一走就杳无音讯,为了这事,哥哥嫂子不知骂了他多少回,再也不愿意理这傻弟弟的婚事了。村里人都说这女人哪里是拐来的,分明是“放鸽子”的——就是以女人作诱饵,许以婚约,骗取钱财,钱财到手后,女人再伺机逃走的那种。现在“鸽子”飞了,钱也没了,取笑他的人自然不少。一次妻子在买过鸭蛋后跟他开玩笑:“卖蛋的,你每天赚这么多钱是想娶个老婆吧?我给你说个对象好不好?”“哪里呀,他每天挣的钱都给他嫂子了,兴许是看上嫂子了吧?”另一个买鸭蛋的人也笑道。“不对不对,他想多赚点钱寄到贵州去呢!”……对于种种取笑,刘老三总是不置可否,露出很难看的两排黄牙,憨憨地笑一笑作罢。
听人讲,刘老三每天要用他很不方便的腿脚骑着自行车载着蛋筐走十几个村,一天下来少不了百十里路。由于他做买卖诚实,童叟无欺,从不短斤少两,所以尽管他傻里傻气的,手脚不方便,但生意倒是蛮好的,每天至少能挣三十块钱,而且无论挣多少钱都一分不少地交给哥哥嫂嫂保管。妻子说,说不准哪天这个卖蛋的傻家伙真的能碰上个好女人愿意嫁给他呢!
在我童年的时候,各公社都有了养鸭场,那是集体的。队里汉子是种田郎,姑娘、媳妇养鸭忙,卖鸭蛋就留给老年汉、老太婆们。每天午饭后,老人们卖鸭蛋要来回步行三十多华里小马路。公公伯伯、老太婆的叫声不断。天长日久,老人们的卖鸭蛋价钱是好、是坏,路边种田的一看老人们的脸色就知道。
实行责任制后,我们这里许多农户养起了鸭子,家家有个小养殖场。现在小青年网上卖鸭蛋,样样都在手。老头子失去了卖鸭蛋的专利行当,在湖边拾鸭蛋又没有老婆子的手头麻利。老婆子见老头子阴沉着脸,手忙脚乱,心里暗暗好笑。
在农贸中心,卖鸭蛋的一个紧挨着一个,叫卖声不断。只有卖鸭蛋是同路。小伙子总是要把好时机,往常再懒的也能起得早——有邀姑娘一起卖鸭蛋的,有帮姑娘家卖鸭蛋的,有赖着人家大娘、婶子……这时公公、伯伯们总是酸溜溜的,又甜咪咪的,望着大路上的年轻人,乐得摸胡子的手不记得放下。
湖光十色,湖里的鸭子成群结队,姑娘小伙子们划着小船优哉游哉。养殖场的人们在忙碌着,在捡着鸭蛋,一筐叠着一筐,一车接着一车;一路鸭蛋香,一路幸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