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里红熟了
· 包国卿·
家乡的山里红熟了,一嘟噜,一串串挑在枝头,摇荡在风中,红宝石般的果实形同镶珠嵌玉,颗颗珠粒饱满,红得透亮,红得发紫,顺着坨冈一直红到坨坡,那红彤彤色彩染红了大漠,染红了天空,染得漫山遍野红红火火,沸沸洋洋,犹如除夕高举的年灯,红得诱人,红得相思,红得让人从心里往外暖洋洋的格外喜兴。
家乡的山里红熟了,这是家乡最美的季节。每一株山里红树硕大如鹏、状似撑伞、又似蘑菇,巧夺天工的造型,又如同园艺师庭院中摆放的盆景,一丛丛,一蓬蓬,从这个坨冈遍布到那片沙漠,凹凸处随便可见,甚是美观,给洁白的沙漠平添不少的新奇、壮美。而且,这种多年生木本植物,古老的树龄许多都有几十岁,甚至上百岁。不少山里红树枝干龟裂,老态龙钟,可是老而不朽,朽而不死,从龟裂处依就抽枝拔芽,开花接果,生长得潇潇洒洒,茂茂盛盛,韧性十足。就如我的父老乡亲,虽然生活于贫瘠的沙漠之中,仍然以旺盛的斗志,快乐的生活着,不离不弃,不气不馁,深感自愧行脆,自叹佛如。旁逸斜出,遒劲挺拔的枝杈,独有的外表,老远就能认得出来,哪棵是山里红树。秋风里红润的果实更加靓丽,如同一颗颗跳荡的小火苗,与洁白沙漠交相辉映,让人深感它生命的伟大,也为自己家乡有这种树木感到骄傲自豪。山里红还是草原独一无二最珍贵的树种呢,可与稀有的南国冷杉媲美,在我的家乡有草原沙漠活化石之美誉。
家乡的山里红熟了,熟的沉静,熟得醉煞人。不过,这个季节回到故乡还是第一次。去到自己儿时常与伙伴们玩耍,与那时还很年轻的父亲、母亲曾经采山药,采桑葚,采杏核的沙漠土山里走一走,转一转,不仅是一件幸福的事,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幸福呢。麻木已久的神经,犹如古筝上老旧的琴弦,忽然间给人弹起,岁月的风尘纷纷飘落,一种沉寂许久的声音从又飘来,陡然记忆起唐代诗人贺知章《回乡偶书》诗中的佳句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眼前熟悉且陌生的山水,三三俩俩采山里红的儿童,撩拨得心潮翻滚,让回家的心情格外兴奋。“我回到童年!我回到故乡了!”情不自禁从嘴边溜了出来。仿佛走出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人又回到那已经久远的年少时光,陶醉于儿时欢快之中。悠然,远处飘来娃子们嬉笑的声音,仿佛年轻的爸爸妈妈又在那土山之上喊自己的乳名了,心里一紧一紧的。站在高高沙冈上,回望小村的方向,炊烟袅袅,轻轻萦绕在大漠上,天空里一行大雁低飞,村头上牧童兴匆匆,赶着自家的牛羊走下山来,走向炊烟飘起的地方。那种恬静、自然,犹如风情画般的美,多像自己的童年啊。庭院中,屋檐下姑娘,媳妇正翘首张望着远方,回首满山满冈的山里红,不知涨红了谁的脸,红得有些淬不及防,心发烫,脸发烧,竟怀疑起自己的家不在远方,依就在眼前的村子里呢……
漫步于家乡山里红树丛中间,凝望着眼前一草一木干了、枯了,依然坚守沙漠,寸步不离。春天来了,尽管伤痕累累,艰难的爬起用生命织起一片绿荫。正是这些草木的坚守让我得以从它们身上获得对家乡,对父母,对兄弟姐妹想往的满足啊!。
家乡的山里红熟了,给我带来太多的美好的记忆。不过也给我不少的缺憾。山里红树已经不如儿时那样茂密了,就是那时漫山遍野山野树也已经稀稀落落了。乡亲看出我的想法,愤愤的给我讲诉起一件发生在一年以前的故事:十几台大挂车,浩浩荡荡进山盗伐五角枫树,并且公然拉着盗窃的树木摇摇摆摆穿街过巷,如若无人,村民拦截下来了,却给上面说情的人给放了。听着气愤之余,乜斜一眼脚下处坑坑洼洼的沙冈,那些因为盗伐而留下的树坑,犹如一双双抠陷的眼睛,仿佛让我看到家乡的土山在流泪,在流血,亦如张开的嘴巴是在臭骂那些见利忘义,丧尽天良的家伙,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啥滋味。
曾记得三十年前离开小村时,那时封山育林管理的特别严,哪个敢破坏,随意伤害野生动植物,要被护林员抓去蹲笆篱子,被判刑的。那这个家族与亲戚也会因此受到牵连,脸面无光,像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亏心事似的,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至今人们还怀念那个知羞知耻的时代,无羞无耻的时代是人类所希望的吗?所以,站在就将绝灭,却依旧作果的那些山野树前,感动之余,就更加怀念童年原野的美好,怀念村前村后土山曾经的原始状态,古道河流,密林草茂。每到春天时,几十种,几百种野果树呼啦啦绿了,绿得满山满岗青翠欲滴。秋天野果不知不觉间熟了,浓浓的野果味道香飘遍野。那些橘红色的山丁子,欧力,明天夜合、长寿果、山里红,还有结紫色果实的野葡萄、橡子、榛子,与红色的枫树交相辉映,整个沙岗就是一幅风情画,美不胜收。小村、沙岗给染得火红,红的从里到外的怡人,热热辣辣,那是家乡的红呢,让人想忘都忘不掉。转瞬几十年过去了,行走儿时的坨冈、山野其间,尽管山野树木已经很少,稀稀落落的山里红摩肩擦背,扑面撞怀,更有一种疼痛的感觉,一种从没有过的拘谨,不自在,不好意思,情不自禁了。亦如坨子里的野丫头,原本矜持、不善言谈,突然发疯发狂,变得肆无忌惮,让你猝不及防,心发热,脸发烫。也便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袭上心头。生活中的人们,无论故乡在哪里,总愿意犯同样的错误,那就是一双眼睛总喜欢盯着外面看,眼前一切美好的事物却视而不见,感觉不到它的可贵之处,更做不到一丁点珍惜。那些原本美好的事物,在我们狂妄与愚昧中轻而易举的抛弃掉了,水波不响,没有一星点悔意。外面的一切仿佛都无限美好,十全十美,神仙胜境。即使是雾霾,认为那是瑞气祥云,多么美好的梦境世界啊,那些海市蜃楼,尽管稍纵即逝,仍然觉得佛光仙境不就在其间吗,宁肯扑风逐影,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到外面去寻找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愿在家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哪成想,其实离幸福越走越远,以至再也无法回来……
我的家乡叫章古台,村子因李世民与西辽结盟,东征高句丽国时修建一处演兵台而得名。小时候台子还有呢,黑土夯成,长三十几米,高丈余,上面长满绿绒绒的小草。时常登高望远,眺望那草原之外,蓝天之上的世界。也常常与伙伴们在上面摔跤,与阿爸在上面观察放牧的集体马群,如今早已经给村民用推土机推平种庄稼了。那些过去视为美好的事物,许多被无序的社会敲打零零碎碎,一钱不值,成为茶余饭后的故事。只有眼前砍了不倒,一经风雨依就顽强爬起来的山里红树聊补我对童年那些最美好的回忆。
不过,这些仅存的山里红树也让我担惊受怕,它们不知哪时还会被承包的户主,一个晚上用推土机荡平,因为它的身边我已经看到不少山野树已经被砍发殆尽,留下一片片树桩,犹如一堆堆白骨架丢弃在沙漠上。许多长满山里红树的坨冈、坡地间,正在被村民们无休无止,无人约束的乱垦盗伐,变成并没有收成的农田。仅存在农户承包土地里的山林,尽管美好珍贵,可是危在旦夕。整装待发的推土机、犹如一群虎视眈眈的秃鹫,守在一头就将死去,气息奄奄的野牛前,待主人一声令下,那些历经百年千年,逃过二叠纪、三叠纪生存下来的山野树们,就会瞬间化为乌有,永远的离开这个地球,这个世界,用不了多久历经千万年休养生息原本瘠薄的沙漠又会变成肆无忌惮的沙漠了。看着眼前歪斜就要倒下,却依就作果的山野树,还有就将消失的原野草原,无数无食可觅那珍禽异兽,就将在缺失普世价值,鲁莽愚蠢的人们刀枪下猎杀净尽,从内心离就有一种冲动,有人保护自己利益,谁来保护这个养育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与这些弱势的禽兽们呢!也让后代子孙在不久的将来一样也能有机会看到满山遍野的山里红树,草原、珍禽野兽,那该有多好啊!。
故乡的山里红啊,你就是记忆中老宅屋檐下的那盏年灯啊,红红的小火苗,亦如苍天点一盏神灯,洞亮时间隧道,让我从又得以走进久远的昨天,走进昔日小村,走进老屋,走进我那遥远的童年,久别的父母双亲,一家人盘坐在火炕上,沉浸离情别绪的温暖里,重又混迹于小伙伴当中陶然、乐然。
家乡的山里红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