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维扬,柳絮纷飞,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若一袭单薄长衫,于阳春三月,诗人走进了这烟雨江南。
江南的春季,氤氲着南国特有的烟雨气息,两岸的粉白樱花在黄昏中浮动着神秘幽香。采下一朵绽放在摇曳绿柳下的芍药,诗人牵着马,穿行于江南的暮云里,在江南的温柔中,沉醉不已。
倏尔,一阵轻灵的琴音穿过纷飞的樱花,掠过诗人的身边,恰似这南国迷离的烟雨,萦绕在他的心怀。忆起那些错落的往事,诗人忍不住驻足倾听,在琴音陡转的那一瞬间,他解下衣襟上那已尘封多年的白玉箫,倚琴而和。清灵的琴声有过一刹那的停顿,继而重新响起。轻歌短笛,竹韵箫声,夹岸的杨柳依依摇曳。箫声清幽,琴音婉转,一箫一琴是如此的契合,荡涤在这氤氲的江南水色中。踏过一地的绯樱,诗人寻音而去。于是,在桃花带柳的三月里,在薄雾如烟的青石桥上,诗人便于这个容色花娇,他将一生倾情的女子不期而遇。
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
此后的古镇岁月是他与她的岁月,此后的水墨江南是他与她的江南。
桃花怒放的季节,暗香浮动,幽美沁人。诗人指点风景,吟诗赋词,她便在一旁青梅煎茶,抚琴轻歌。他一回头,便看到桃花纷飞中,恬静微笑的女子,诗人忍不住低吟:“野有蔓草,泠露湍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女子听后,仍未说话,只是她的脸蓦然红的如这三月里烂漫的桃花一般,只是她的琴音比先前更加婉转缠绵,丝丝缕缕。
他们在此携手赏霞,在此小炉烹茶,看月上林梢,风生袖底。他儒雅多才,她冰雪聪明。他们志趣相投,一起谈论诗词,品月评花。岁月,在这座古镇中停下了它的脚步。
这样平淡的日子,也变得韵味袅然。诗人忽然觉得他自己已深深地沉醉在江南的柔情中,不用为过去懊悔,也无需为将来打算。面前碧水清空,身后花墙双道,便与她就这么坐着,也只消这么坐着,日子,便已是陶然忘机。
樱花落尽的时节,紫箩藤爬满了整个花架,一封遥远的家书不期而至。诗人要走了。江南岸,杨柳依然绿的令人心醉。眼波横,眉峰聚,既然是因琴结缘,那么便以琴作尾吧!她含泪抚琴,他动情而和“凤兮凤兮归故乡,凰兮凰兮莫相忘”琴箫依旧和谐,只是染上了无尽的哀怨,穿过纷飞的樱花,散落在他们曾一起走过地江南每一个角落。
她以为他会很快回来,可直至江南地古镇变得更古老的时候,他仍未归来。
她怎会知道,一别经年,早已物是人非。他回家后,便出入庙堂。他在宦海中沉沉浮浮,诗人早已并非是诗人了。他拥有了权势,拥有了如她一般娇美的妻子。也许早已记不起,那个在古老的江南中默默等候他的女子。彼时,他诺言轻付,她却当作一生的誓言来坚守,把韶华轻付给流年。
流年变换,世事无常,他最终还是从云端跌落下来。被驱逐,孑然一身。走在陌上,两旁栽满了樱树与桃树。倏尔,一阵清风吹来,满树的桃花与樱花错落飘下,在这漫天的红雨之下,他忽然忆起多年前那个在桃花纷飞中抚琴轻歌的女子,她,依旧在江南里等候吗?
纵一苇兰浆,在江南的岸边停泊。忽然他的眼睛大睁。在当年分别的渡口边,杨柳下多了一座新砌的坟。“琴音箫声里,天尤寒,水有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寒衫,杨花潇潇落满肩,落满肩,笛声残,窗影残,烟波浆声里,何时才归还?”这是碑文,这是她,这是她!原来她一直在等他,只是红颜来不及等他归来,便已消退。他忍不住失声痛哭。江南岸,谁家的笛声轻启,在这晚风中,格外凄寒。
后来,这古老的江南中多了一位古怪的老人。他的茅屋建在一座孤坟旁边。他日日对着孤坟抚琴吹箫,轻声呢喃。江南里的孩童都会一首他教过的歌谣“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处说,醒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鱼沉雁,终了无凭据……”
这是一段错落的情缘。
这是属于江南的秘密。
(据郑愁予的短诗《错误》改编) 写于2014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