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的不是汉语文学专业,从事的也不是语文教学。但我对语文的情结,就像我胆囊内的结节,不知是如何生成,又不知怎样割舍去。
我出生农家,缺少文化基因。浸润在南岭山区的民俗民风中的童年农村生活,与母亲心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民歌和童谣,是我接受最早的汉语文学载体。然而,我接受的学校语文教育,并没有这民俗民风的亲和,我一直是从胆战心惊中走起来。
初小的语文学习,是学拼音识汉字,背词语造句子。用长辈的话说就是“顺口打哇哇”,“有口无心”;能背,但字却认不完,得有拼音,更写不完整。一到考语文,头就疼。记得三年级的一次期中考试,有一题是分别用词语“风景优美”、“物产丰富”造句。这可是考前学《美丽的西沙群岛》时,老师重点讲过的,还帮我们写了例句,要求记住的关键词!而我却没有半点记忆,可不能空着,我得“泄屎硬挣”,勉强写道:我的家乡风景优美”;“我的家乡物产丰富”。在试卷讲评课时,我连头都不敢抬,同学们笑话我不用心,我更怕遭语文老师的“白眼”之嫌。可讲到这两造句时,老师却意外地表扬我能灵活运用,这可是歪打正着。他还诲而谆谆:“学语文并不难。只要你有心,我们的村庄,我们的田野,我们的学校,处处是语文。”
高小时,我到了十里之外的中心小学求学。这里,我像进大观园时的刘姥姥带着的板儿,十分拘谨,因为我遇到了“凤姐”一般有见识的的公办教师。语文老师责难我:“是哪位老师教你把’反犬旁‘叫做’狗爪旁‘的?”他讲了许多偏旁部首的知识,如“四点水”实为“四点火”,王字旁与玉字旁的区别。特别是作文, 我也让他大伤脑筋;我读初小时,写作文就是看图写话,而且还是老师先写好,我们抄一遍;并不像他那样要求这么多,语句要通顺,还要有思想。我考试成绩总分即使是全校第一名,他也有些为难,因为二、三百字的获奖发言稿,我都写不“称头”,也需要他“捉刀”代笔。幸好,六年级时我碰到了一位开朗随和,又特喜欢音乐的语文老师。他每上一节课讲一篇范文,都为课题注上拼音,而且以歌唱家的读音来为我们正音。最喜的是,他改作文与人不同,爱打高分。我以前写作文能得个70分,我就心满意足了;而在手下 我也能得到90多分的高分,尤其是我的小诗,经他润色,竟可以上学校的“国庆专刊”。这让我对自己都刮目相看。
后来我考上了县里重点中学。我想,这里我遇到的应该都是大师吧。初中三年换了三位语文老师,可三位老师上课讲范文都是一个模式:先是讲作者作品,正音析字,然后就是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写作特点。老师板书,学生抄写背育。枯燥烦闷的让我想自己去看别的文章,可也不顺心。第一本在校图书馆借的莫应丰的《美神》,在英语老师下班的早读课上偷看时被缴,而且还通告班主任,要我写保证:下不为例;他才肯归还我。课余时间全都用来通背政、史、地这些教本,自习课时间则在数、理、化的题海中“鏖战”。心仪的阅读只能在寒暑假,认真看完的只有一本《第二次握手》。就连那风靡一时的琼瑶的言情小说,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读得也不过三、五本。惟一有欣喜记忆的是,初三时我的作文——《我的小伙伴》被推荐参加湖南师大举办的“白鹤梁杯中学生诗文大赛”,荣获三等奖。这让我对初中语文学习有一丝温存与依恋。
高中时我似乎有了主见,偏爱语文学习,而且怀揣文学梦。我参加了文学社团,好几篇作文“发表”在文学社自己办的刊物上。可惜指导老师太忙,社员学习任务又重,社团活动基本荒废,而我却在瞎折腾。我把大部分时间用在课外阅读上,这时的我读到了我国的四大名著和外国名著,如《红与黑》、《巴黎圣母院》、《飘》、《战争与和平》等。当时县一中出了一位全国的文艺少年,而且还出了自己的诗集,这也激励着我想学写作。当时我非常崇拜学校的一位年高德邵的高三语文“把关教师”;他是我同学的父亲,身体干瘦,爱穿布衣。他每次高三模拟考试时,他也与学生一样要写一篇“下水”作文,有时还刊在县教研会上的论文集里,有时甚至发表报刊上。有一次,我完成一篇应征作文,渴望得到他的指点。我便缠着我的同学到他家里,以从来没有有过勇气,直接讨教陌生的先生。老先生一看便说,作为一篇习作还勉强过得去;但作为参赛作品还有许多致命的硬伤,主题不鲜明,人物形象不丰满,事例材料缺乏典型性。可我强辩这是我的亲身经历,是真实的事例。老先生便用鲁迅写《阿Q正传》事例告诉我什么是“生活真实与文学真实”。我听得战战兢兢,汗不敢出。临走时,老先生告诉要想写好作文得多读书,多思考,多观察生活,提炼文章的思想主题,也要把握基本的写作技能。他还借给我一本发黄的张中行的著作——《作文漫谈》,且用其中的一句引文劝诫我“劳于读书,逸于作文”。
回顾这接受的语文教育的十多年经历,我倍感语文学习的艰辛。虽然如今的我,没有从事与语文直接相关的工作,但我仍然享受着语言文字学习给我带来快乐。今天的中国,语文的应试教育与中国文字、文学美感的鉴赏是语文学习的两难决择。但不管怎样都要求语文教师,有博大的语文情怀,精深的文字功底,高雅的文学素养,只有这样才能征服学生,把学生送进这与语文息息相关的日常生活。这不是十多年的“持久战”,而是与生俱来,与生俱去的“终生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