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生

中学刚毕业那几年，正好赶上水利大会战。修的是引拉工程（引拉林河水）。没赶上过战争年代，文化大革命时还小，这回算是赶上了。说实在的，一开始还真挺兴奋呢。男男女女全部扛着行李在山根撑起一大溜的帐篷，全县大约有十万人。红旗招展，人喊马嘶，纵眼望去，不见尽头。大坝宽得吓人，光坝基就有150米，再去掉50米坝炕，取土就至少要在200米以外了。一开始时，还不算咋累，主要是装车或卸车。后来赶上老人家去世，要化悲痛为力量，于是，就提出歇马不歇车，歇马不歇人的战斗口号。当然这可不仅仅是句口号了。装车、卸车的是妇女或老人，年青力壮的都挑土篮，一个跟一个。领工队长说这回是骡子是马得好好溜溜了。二三百米的距离，挑着起码有百八十斤的担子，是够受的。可一想“狗喘兔子也乏”，你能干我也能干。结果不是这样。两个领工队长理直气壮地轮流领头，这下子有人不干了。当时吵将起来。一吵自然就围观，反正比干活强，一围观双方自然就没法让步，众目暌暌之下拉松套简直是孙子，于是就打起来，结果把公社甚至县领导都引来了，当即宣布打领工队长的，是破坏农业学大寨的现行反革命，命令民兵抓起来。这下都蔫了，谁也不敢炸刺了，干了几天，有人说腿肚子转筋了，有人说腔子都发热，快吐血了，有的就在挑子上想办法了，挑起来不是猛劲摇晃土篮抖掉几块土，就是干脆故意叉步再用力一挺把扁担弄断，找扁担栓扁担自然得一会儿。没几天，扁担就弄坏一大批。有人说干就干，干死拉鸡巴倒。常听有人说某某干活累哭了，其实这根本没有累到极致，真正的累，是连哭的心思都没有。

所谓歇马不歇车，就是在马休息吃草时，用人拉马车。由于是一帮人拉一挂车，除了驾辕不能藏奸外，别人还能不时偷点懒。后来把驾辕的累急了，看也没人换，正赶上有尿，也不管旁边有妇女，掏出家伙就尿。其实他完全可以借去尿尿歇一会，当时就是为撒气。当队长骂他“你他妈的是人吗”？他也大骂道：“谁他妈是人还拉马车，老子就他妈的不是人，连下辈子都不想托生人”。多亏旁边没有当官的，那领工队长头脑简单，不会多想，人也不坏，也就算了。其实，这话是挺恶毒的。那次大会战最高记录是三天两夜没睡觉，每天吃五顿饭。有人背后说，多亏就死一个，要是再死几个说不定得折腾死多少人呢。

引拉工程最后还真修成了，可没啥用，因为拉林河是季节性河流，你需要水，它干了，你不要水，它到处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