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生生世世的凉，将一世爱意，刻进生生世世的寻觅中。日子久了，就回故地寻些记忆捡些温暖，待记忆清晰了，便又从新踏上寻爱的路途。无从计算时光的流逝是从哪一年开始，也无法预言哪一刻才是终点。好久好久了，久得远方再无故人的消息传来，人世间或许仅剩下了自己还可以算得上是位熟悉的人，只是只要她还在，便会带着那一世的爱一直寻下去，一年，十年，千百年……

（1）

一直总觉得喧哗的现代剧已让人生厌，却发现在古装剧中，痴着别人的痴，爱着的别人的爱，恨着别人的恨。别人演了一场戏，看客却在戏码中动了自己的情。

如果说青春偶像剧的虚落和都市言情剧的浮华，那么，我倒是更欣赏在快意恩仇的江湖，痛快淋漓的爱恨纠缠。仙侠，武侠，天上，人间。

在多年前玩过古剑奇谭的游戏。开场的那段独白我曾误以为和欧阳少恭与悭臾的上古约定是密不可分的。电视剧末，当这段话从风晴雪口中以沉静如水的音色缓缓溢出的时候，是饱含岁月沧桑的。然，我这个看客才终恍然大悟，原来，最荒凉的等待，最执着的追求并非那段上古神话，而是一介女子寻爱的步履。走过山河走过四季走过岁月，看尽人间风光，饱经人世苍茫，走到远方再无故人的消息传来，那是笔墨无法言说的寂凉，也是笔墨无法临摹的执着……

故人？爱人，还是昔日朋友，亦或是和她同样永生的哥哥风广陌，都不知还健在与否。该是多么漫长的时光，该是多么苍凉的境况，记忆似乎也苍老了，依稀记得曾经围坐在一起说笑的情景，桃花瓣纷纷飘落，耳畔又清风吹过，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温暖笑容。曾经的温馨一幕温暖今日凄寒之孤苦，她舍不得遗忘也无法忘却，那是融在她血肉中的暖，即便时光飞逝，山河苍老，她也不忍遗忘。守着生生世世的凉，将一世记忆，刻进生生世世的寻觅中。日子久了，就回故地寻些记忆，待记忆清晰了，便有从新踏上寻爱的旅途。她不知晓要寻到何时，也无从计算年轮，或许已是几十年几百年，又或许早已过了几千年。她却坚信，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就像欧阳少恭寻找重生之法一般。

她不知，怎样才算是恒远，她只记得那一年他对她说：

“晴雪，你愿意当那个人，和我一起吗？”

“晴雪，我会等你。”

“晴雪，现在我只想在你身边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晴雪，你要活着，如果还能再见的话，我一定会记得你。”

这些话，纵使经过无尽岁月，她也不会忘记。她想，这便是恒远了吧。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他，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他答应过会等她，就一定会在将来某一个时空里等待着。

（2）

似乎唯有遗憾才是完美，唯有痛彻心扉才会被铭记。

百里屠苏的一生堪称得上完美了，他遇见了像风晴雪那么好的女子，系善良、率真、果敢、坚毅与一身的女子。比起欧阳少恭来，他是幸运的，至少在他的前方始终有一盏灯，牵着他走向温暖，走向良善。至少煞气之痛只这一世，并无岁月苍寂。这一世较升生生世世而言，又是何其幸运的！

风晴雪，那一个称他苏苏的蓝衣女子，就是他生命中的那盏温暖的灯火，他终是留她一个人在这人世，寻找着，孤独着，希冀着，失落着……

也许，从一开始，冥冥之中便早已有了安排，从初遇的那时起，风晴雪便注定了要去寻他，倾尽一生光阴。儿时的短暂相遇、少年的重逢，与其说重逢，不如说是寻觅。几年前，她到天墉城寻他，几年后，她满世界地寻他，时光的飞逝渐渐变得模糊，却未曾消磨她继续寻找的意念。他知道她不会放弃，他在等待，等她来寻，像千百年前一般。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俏皮精灵的女孩儿，在他身后叫着韩云溪，一个恍若隔世的名字。而他，百里屠苏，一直活在困顿中，是乌蒙灵谷的韩云溪，是天墉城的小师弟，是获罪的天子长琴，恍若一场梦魇，却又是如此真实的痛。每一次煞气发作犹如将灵魂撕裂血肉被啃食般疼痛，一路走来，伤痕累累，他可曾屈服？是他的坚毅成就了他，还是人世的温暖？他暗自庆幸，在他的身边有那么多的肝胆相照的朋友，即便他煞气发作丧失理智持剑相对，他们也不曾放弃。

那水蓝色的曼妙身影，他不会忘记，他们在苏苏谷在星空下的约定，更不会忘记他们今生最后的约定。

一直以来，都是女孩在追随着他，他去了琴川，她寻去。他去江都寻找玉衡，她也跟着；他去蓬莱赴死，她还跟着。他走一步，她跟一步。最后的最后她说：

“苏苏，你不要，不要赶我走，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如果最终，无法扭转散灵的结果，苏苏你一定要在世间等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如果你的仙灵他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找到你的，然后我们一起回苏苏谷。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你一定要等我。”这是他们的誓约，一个等待就好，一个寻找就好。

他仓促的一生有太多还未来得及去涉足的美好，他多么想带着心爱的女子踏遍河山，看尽人世风光，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他伸出手，想要再次抚摸她的温暖，终是未能如愿，灵力一点点散尽，他听见她在哭叫“苏苏，苏苏……”

他的灵绕在她身边一圈一圈又一圈，就像她日后会寻她一遍，一遍又一遍……

（3）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太子长琴因情而获罪，薄亲缘，寡情缘，获罪于天，无所谛免。苍天一言，便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欧阳少恭或者说是太子长琴更为恰当，其实，并不觉得他可恨，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之人罢了。经历了千载轮回之凄凉，几世脱胎换骨之痛楚。生，受尽鄙夷。死，却又绝处逢生。试问，若是同样遭遇，谁人又可以安然无恙，守得一颗如初灵魂？百里屠苏不也曾几度险入魔道，如果没有紫胤真人，没有风晴雪，他会不会是另一个欧阳少恭？倘若蓬莱健在，巽芳安好，少恭，是否依旧会踏上截然不同的路途？

他的一生都在寻找，寻找重生之法，为深爱的女子，倾尽天下又何妨？是巽芳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与希望，是她的爱，让他感受到人世间仅存的温暖。又或者，他生生世世都在寻找，寻找一种方法，能够让他脱离天道伦常，脱离着永世不生不灭的孤寂与荒凉。

他忘记了，上古的约定；他忘记了，瑶山的相逢；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他只知，这一世，他是欧阳少恭。

他建了一个巨大的墓园，墓园里大大小小的坟墓，有名的无名的，有他累世的亲人、朋友、爱侣，甚至是仇人，但凡是能否记起之人，他便会为他们立一座墓碑。这该是怎样的寂凉？他不怕轮回之痛，只怕每一次魂渡时，记忆会烟消云散。

即便他忘记了上古的约定，他满怀怨怼，他对全世界冷血无情，他对至爱之人却是满目柔情。他甚至为了巽芳放弃对永生的追逐，只求一世为人与她相伴，却也是无法实现的。天道于他，何其残忍。逆天，也不过想要寻求一种虚无的幸福，一个被他操控的理想国度，他以为那便是永生是极乐。他已然疯癫，已然入魔。

当他得知寂桐身份时，想必内心之恨早已被愧疚替代，他喃喃地说着对不起，顺着眼角滑下两行清泪。那泪，有太多含义，是自责？是慈悲？是悔悟？是爱！多久了，他不曾流泪？多久了，他不曾感到温暖？这么久，他竟不知，他深爱之人，就在他身旁，与他朝夕相伴，从未离弃。

爱人的怀抱依旧温暖，放下倔强的坚持，他沉沉睡去，这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最好的归宿。只是来世，他又将身处何处，还会不会有人手持凤来琴，奏一曲瑶山……

（4）

曾以为是非你莫属的，却不曾想终是牵起了另一双手掌的。

方兰生的成长是让人欣慰而又心痛的，谁会想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兰也会安守一处，在他人生舞台上扮演起了人之夫人之父的角色。虽已然圆满，却又觉得凄然。

当方兰生遇见了小襄铃，当孙月言遇见了方兰生，这注定会是一场追逐，而追逐的尽头也该是最好的结局了。襄铃的娇俏可爱天真烂漫，孙月 言的善良美好痴傻守候，兰生注定是要选择一个的，他最终选择了孙月言，那个无怨无悔等待着他的女子。他离开时，她在等待，他回家时，她还在原地等待，手握青玉司南佩，朝他甜甜笑着。

相见时，本该是陌生的，毕竟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如果没有自闲山庄关于贺文君的记忆，可以说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她不是他一见倾心的女子，他的心在另一个人身上。可晋磊欠了贺文君一生情债，他是方兰生，也是晋磊，他觉得他应该去偿还，也应该去了断前世种种姻缘。

方兰生早已不再是昨日那个被称作“猴”的小兰生了，他懂得了为自己所爱的人委曲求全，懂得了孙月言等候的艰辛，懂得他二姐生前夙愿，懂得了方家是他今生最重要的责任。他要完成他二姐生前遗愿，回到方家，和孙月言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他二姐生前，他只顾着自己情不情愿，一心想要挣脱亲情温暖的枷锁，于是，他离家远走，待他归来时，亲人却已不在。他便也只能随了二姐生前遗愿，安好地活着。

襄铃，那个他一见倾心苦苦追寻的女孩，他曾以为是老天赐予他的姻缘，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他只爱自己心中所爱。他曾傻傻相信这一生，他都不会离开她，襄铃去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他要一生都守护在她身旁，就像晴雪对屠苏那般。

他知道，襄铃是怎么也瞧不上自己的，可他依然停止不了对她的爱，他多么想听一句她口中所说出的喜欢。可他又是不敢听的，怕自己千思万想所做的决定，在所爱之人一句话中沦陷。他怕她说喜欢，又怕她说不喜欢。

当他告诉襄铃如果能够从蓬莱活着回来，他会回琴川向孙月言提亲，他的心如针刺般疼痛着，除了二姐去世时，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只是……兰生你不会难过吗？”“我不恨你，只是觉得兰生把我丢下了。”这些话在悠悠岁月中还清晰吗？他只希望襄铃永远不要长大，像他这般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兰生坐在河边，用树叶吹着那一曲瑶山，就像屠苏当年一般……

（5）

爱，在不知不觉间入心，局中人却惶惶不知，心系局外风景，再回首时，自己已是局外人了。

襄铃的对爱的追逐都来没有痴妄，她从未想过去占有去征服，她单纯的心事里从来没有过深切的渴望。屠苏和晴雪在一块儿时，兰生身负责任离开时，似乎，在襄铃的世界，只有成全。

屠苏，那个救过她的大哥哥，终于被她寻到了，她便暗自决定，今生都跟着他。她始终是一个迷糊的小狐狸，分不清楚那是爱吗，只是觉得温暖，觉得喜欢，她更加不懂得，人世的爱情。

屠苏去找玉衡，她便给他摘果子吃；屠苏受煞气折磨，她为自己帮不上忙而自责；屠苏在铁柱观，她为自己心生恐惧而自惭形秽。渐渐地，她懂得，她所谓的爱，在晴雪面前如此卑微，或许根本就不可以称作爱。她只知，自己没有亲人，看见屠苏哥哥便会觉得温暖，这就足够了。

方兰生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她一直苦苦追逐着屠苏的脚步，却忘记了有一个人，也如她一般苦苦追随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也不敢松懈，一步也不愿远离。她一直以为，那个人由她任性从不与她计较的男子，那个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男子，是不会离开的，即便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她，那个人都不会离开。

他陪着她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琴川、江都、红叶湖，甚至还要陪她去青邱之国。可他还是离开了，留下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去寻自己的父母。她不怪他，只为他感到开心，兰生终于长大了，长成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她曾经在他面前提及孙月言的守候，提醒他珍惜自己所拥有。可兰生的姐姐如沁去世时，她一直守在兰生身边，寸步不离。生死攸关时，她选择了陪着他，而不是屠苏。她于他，依然生情了。

她一直劝兰生回到琴川回到月言身边，当兰生真的对她说出这些话时，她还是会伤心的，而后就觉得整个人世似乎还是只剩下了自己。

“兰生，你喜欢她吗？”她问，知是不该问的，却还是问了。

“那……你呢？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对我……究竟……”兰生反问着。

她是想要给他答案的，他却没有听。

有时候便是这样，你以为你追求着幸福，幸福却在你手中，等你终于懂得珍惜了，他却不在了，没有谁的幸福站在原地不动的。

明日，她也即将启程，踏上寻亲的路途，像晴雪寻屠苏一样，寻到方为终点。

（6）

醉饮千觞不知愁，了却红尘身后事。

有那么一刻，晴雪梳理着屠苏的发，襄铃与兰生说笑打闹着，尹千觞坐在船头，是那般落寞。那一刻，他一定是想到了华裳，他只有在思念华裳的时候才有那样的神情。我喜爱尹千觞的豪爽，就像喜爱兰生的善良屠苏的坚毅少恭的痴妄。

他一定不会忘记，有一位叫华裳的女子，曾经爱过他。她如水，他便是那水中之鱼，任他尹千觞浮浮沉沉来来去去，她，总在那里。他以为华裳永远会在原地等他回来，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若有一天，华裳会离开，便是再也回不来了。华裳还是走了，没有作别，没有只言片语，或许她是累了，等了这么多年，她累了。她毕生的心愿便是像嫁给自己吧，而自己，是什么也没给她的，没有誓言没有约定，什么也没有……

他，是放荡不羁的尹千觞，是身兼重任的风广陌。是尹千觞时，他曾经忘记了关于风广陌的记忆，而当他做回了风广陌时，却生生都无法忘记尹千觞的记忆。衡山、江都、欧阳少恭和华裳，一个是他最信赖的朋友，一个是深爱着他的女子，若非要分出个轻重来，该是有难度的吧。

他说不清自己有没有爱过华裳，又或者说他一直刻意逃避爱情这个话题，认为那是人世间最扰人的存在，认为大丈夫志在四方，岂可因一个女人而变了自己的信仰。他从未珍惜过正视过她的付出，宁可醉生梦死，也不愿牵起她的手。可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华裳了，他突然间就慌了，像个孩子般。至此，再无红尘牵绊，该是如了自己的愿的，却又何故如被掏空了一般得迷茫。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持剑指向欧阳少恭，那个曾经给予他新生，与他赏风吟月，把琴弄欢，饮酒作对的朋友会成为他势不两立的仇敌。他多么想要和从前一样，少恭还是那个一袭白衣一身淡然的少恭，而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理会，还是那个活着在梦中的尹千觞。

想回的人回不去，想留的人留不下，欧阳少恭变不回瑶山的太子长琴，屠苏变不回乌蒙灵谷的韩云溪，想逗留片刻也不可以。而他尹千觞又变回了风广陌，一向随性而为的尹千觞变回那个肩负重任巫咸风广陌。

身边所有的人都随着时光的流逝向前飞逝，只有他，又回到起点——幽都。守着四季如画恒古不变的幽都，度日复一日恒古不变的漫长时光。

一曲终了，唯有音乐还回荡在耳畔：“看远方，你指的方向，去翻越去徜徉。在远方，清澈的时光，到如今，都难忘……”

2014年8月23日

遥山书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