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雪小禅时,我还年少。
无意间看到那篇《风烟俱净》,她在里面说“也曾激昂,也曾奋进,也曾缠绵悱恻,如今只有一颗老心,藏着岁月的烟尘,可此时,一切俱净。”多通透,多明澈,这一切的索然无味,被她描绘的如此禅意。风与烟,都萦绕在眼前啊,只要心俱净了,就能任意东西。于是,瞬间喜欢上了这清净的字眼,喜欢上了银碗盛雪的她。
再大些,看过了更多的人事,逐渐在她的文字里嗅到了一丝寂寞。
她说,她在人间独活,不喜热闹,时常一人发呆,静静坐着,听戏,写字。所以,朋友少,少到只有一两个。当时读着那些字,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有东西钻入我心口,疼,很疼,像是一条蛇在撕咬那颗老心,莫名其妙,这可怕的怪物是什么时候进入我的体内的?这么猝不及防,让我束手无策。那蛇吐着芯子放肆叫嚣着,凉意缠绕着我的呼吸,窒息又无助,直到酸楚落泪。
雪小禅,你是怎样的女子?在三生韶光贱的日子里,你是否寂寞难过,清绝到无人可说?是否,独自一人执笔取暖,煮字疗饥然后静静地自我救赎和解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泪眼里看她一人来往,一人生活。
再后来,当我也能热忱地爱上了文字,有了至死不休的浓情时,我终于明白了独来独往的日子有多么难过,又有多么洒脱!我想我有点理解她了。用文字腌制时间,是一种孤独的寂寞。听她说,这是执笔取暖,煮字疗饥的生活。原来是在寂寞里疗伤,在寂寞里存活,再笑着经受一寸又一寸时光的打磨,心如刀割后依旧用笔勾勒匆迫。
生活,多无奈,多空洞,因为时光匆匆却没留住什么,只是一转眼,寂寞就蔓延了小半生。由不得人反抗缓和。
“小奴家正青春年方二八,面似海棠花,想起他来泪如麻……”,曾唱着戏的小奴家也这样老去了,只留得看戏的人泪如麻。画了艳容登台吧,这一世总要有一回倾了人心,覆了繁华,且留下一些眼泪,被风吹雨打,那些铮铮铁骨,都作罢了吧?我看着雪小禅拿着银碗盛了寂寞,一干而尽。也许所有的人与事,都是这样匆忙寂寞,忙碌着,喧闹着,却又如此寂寂地熬着,熬到水瘦山寒,熬到哀伤满地。雪小禅是这样,那些文字,亦是这样。
曾以为,文字该是暖的,艳的,华丽而富有生气,如一只精灵笑意盈盈。可雪小禅的文字,是迤逦的,倾颓的,如妖诱惑的,那些字眼有几分青色,冷冷淡淡,却又如此撩心。字里行间都沾染了一丝寂寞,那样浓烈洒脱又不羁,那样强势放纵不可得。我想,寂寞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驾驭的,就如女人。最怕的不是那些妩媚缠人的,而是心里藏着点野性的,因为你始终不知道,她的烈性会何时释放。那些跳动的字,圈点着人心,像是香烟里的火,在暗处吐着光,有点神秘,有点难过。我知道那种痛,却又无法诉说,只能幽咽着,呜呜叫着,红着眼,心里哭喊着,难过,难过。
俗世里的人,你还在挣扎吗?你是否也惧怕,这样的寂寞?
突然想起,张爱玲亦有过这样的寂寞,但是她的决绝,没有那么彻底。她有情爱,她的心里开了一朵低到尘埃里的花,她曾温暖地活着,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欢愉,她不寂寞,因为她的人生里,有一段安稳静好的时光,淡淡晕开在心里每一个角落。又忆起,那个恣意奔跑的三毛,她有过寂寞,但是寂寞只有一瞬间,因为当爱情逝去后,她还有自由作伴,一生流浪,一世放逐。不寂寞,她们都不是寂寞的。寂寞该是雪小禅笔下的文字,那样清冷无人说。记录过年少的爱情,记录过鲜衣怒马,记录过一人唱戏听曲,记录过散落的如烟的生活。可是最终,也只是这样寂寞的躺在泛黄的纸上,任人看了又看,说了又说。
我明白,执笔取暖,只是为心所托,煮字疗饥,全因寂寞所迫。可如果心是暖的,饱满的,又何须这样苦涩的执笔啊?不过是想有个寄托,想感受温暖的烟火,想着,还好,夜冷油灯里,就算燃尽了心气与傲骨,还有那文字陪着。可那些黑纸白字之间,我清楚看到,那分明藏着困顿的人生,藏着煎熬的尘心。曾经的闲云野鹤与云淡风轻,在这里,都是寂寂无声的。我曾以为,所有的一切该是心暖而执笔,最终看清,这一切是寂寞的逼迫。素手勾勒几页不惊的文字,拥着,念着,夜里就不冷了吧?
文字有暮色,心还年少,这是雪小禅写下的一句话。可岁月这样逼仄,还有多少韶华能由人一意孤行啊?其实,有时候我宁可相信,这颗心,从未老去,一直都是这样,鲜活有妖气,好让我别看清,那些高寒凌冽寂寞。看不到了,也就不会难受了。看不见寒梅一枝独秀,就不会想它零落成泥的模样,就不会心如刀割。我也就不会心疼,那咽下去的寂寞,被决绝地嚼碎了,混着血,一口一口吞咽着。
雪小禅,多美的名字,却又多空灵不可捉摸。那禅意之间连亘了太多伤痕和落寞,可我依然,把这个名字刻在骨子里。多幸运,这一世,我眨了眨眼,就遇见了那些被遗忘在尘世里的寂寞,就如此坦然地看清楚了一切,如宿命一样,恍惚间,便顿悟透彻了。
执笔取暖,煮字疗饥。如今,我提笔,在记录寂寞,亦在,经历那些苦涩。
文/adeline笑醉(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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