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这么久了,很少回家。前几日,听说母亲生了病,情急之下,我搭上驶往乡下的客车。路程不算太远,经过几小时路途颠簸就到了村口。看的出天刚下过雨,远山在云雾间时隐时现,脚下的泥土湿漉漉的,被沐浴过的草木郁郁葱葱令人陶醉。由于惦记母亲的病情,我没有心情留恋春天的画卷,而是径直向家奔去。
春季,正是人们上山挖虫草的季节,村里绝大多年轻人都上山去了,留守在家寥寥无几的村民越发凸显出小山村的孤寂。我轻轻推开家门,微暗中,看见母亲正躺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下半身盖着一床微薄的毯子。仓促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轻轻的把头转过来,当看见是自己的儿子突然回来,于是迅速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并熟练的收起了毯子。父亲闻声从也厨房里钻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药罐,就连忙向炉子里添柴、烧开水、洗菜、做饭……骤然,家里的温度提升了不少!好久没有回家,与父母相聚总有说不完的话,从邻里生活琐事到家庭、工作,凡事总是谈的那么投入。
见母亲身体恢复的不错,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晚餐后,趁天色尚早,于是跨出了家门到老屋周围去溜达。四月,家乡正是繁花似锦、绿茵如毯之时,整个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芬芳。这种感觉,勾起我存留于心底的记忆,仿佛又回到童年。我深深吸一口熟悉的味道,觉得身心也特别放松。
老家后面有棵苹果树,不知不觉中,树干己有成年人躯干粗壮了。如今的它已显得十分萧索,树干上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剩下屈指可数的枝丫竭力冒出了几片叶儿。紧跟在身后的母亲对于我的惊讶似乎心有所悟,感慨的说道:
“树老了,又没有人照料,当初和它一起栽下的果树都陆陆续续病死了,它生命力还挺强,活到现在!去年,它生了虫,大部树枝都枯萎了,你父亲砍掉枯死的树枝,所剩下的枝条也就不多了。这两年,它生长的果子很少有人吃,大多数掉到地上或者让鸟儿吃了。”
“是啊,街上的红富士都卖不完,在乡下,每天也有小贩拉着水果叫卖,现在谁还去吃它哦,又酸又硬。”我应和道。
话虽这样说,自从离开家后,我却多次在梦中见到这棵树。梦见它遮荫蔽日的样子;梦见我爬在树上摘果子;甚至梦见大风将它连根拔起。童年,我家屋后有几棵苹果树,每当春季来临,吐花展瓣、争奇斗艳。那时候,我喜欢满树的五彩缤纷,因为知道,只有花开的多,才能吃到更多的苹果。
小时候,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每当果树开花时,我就开始期待能早日吃上鲜嫩的果实。等到苹果长到指头般大小,那珠圆玉润的模样就实在让我垂涎欲滴,找准机会就去偷摘两颗,囫囵吞枣般把它吃掉。要是被父母逮个现形,屁股还会狠狠挨上两巴掌,据大人说,没有成熟的果子是会吃坏肚子的。好不容易等到夏季的酷热散去,面对枝头挂满累累的果实,母亲下令了:要霜降后才能摘苹果,只有那时候的苹果才会熟透,味也才最地道。于是乎,我满腹牢骚,但也得再坚持等待。
天气越来越凉,树叶由绿变黄再泛黑,最后几乎全部被大风刮走,终于迎来收获苹果日子,这一天,全家人齐上阵。哥哥力气大,爬到树顶上一个劲的往篮子里薅苹果,再用绳索栓住装满果实的篮子,并从树上缓缓放下来。树下的人负责把果实小心翼翼装入袋子,并将袋口扎的严严实实,说是有利于长时间保存。我和一些邻里小伙伴则守在树下挑一些又大又甜的果子尽情的品尝着。摘下的苹果有两类,一类偏黄色、鸡蛋形,味道也比较甜;一类是纯青色、扁球形,味要酸一些。据父亲说,黄苹果与茂汶一带的苹果属于同一品种,青苹果可能是普通苹果树与檀梨子(一种类似沙果的野生树木)嫁接后的产物。这几棵树都是他新手栽的,那棵青苹果树是他当初在山上种庄稼时无意中发现后,于是将小树苗小心翼翼移栽到我家屋后。
当所有的苹果采收完毕,基本上就可以供应一家人整个冬季享用了。特别是除夕夜,母亲总 要摆上两大盘苹果,大家围着火盆、吃着零食,其乐融融。
也许家乡气候过于潮湿,后来,我家的苹果树陆陆续续死亡了,只有那棵从山上移栽到家的青苹果树表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不仅成功抵抗住了所有病虫害,而且产量也得到逐年提升。也就是因为有了这棵青苹果树,我感到非常满足。为了表达这棵树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小学时,我曾和同学吹嘘我家一棵苹果树就产了几麻袋果实的故事后,还落得一个“吹牛大王”的绰号。
随着时光推移,我家兄弟姊妹先后都离开故乡到外面自谋生计去了,剩下年迈的父母坚守在家,苦心经营几亩薄田。自然而然,每年采收苹果的任务就全部落到父母身上。父亲于是亲自爬树,亲自把一个个果实从枝头上摘下来装进篮子,再把篮子递给母亲,由母亲将果实装进袋子。前几年,每当苹果成熟,父母总要挑选一些大的、色泽好的果实想方设法给外地的子女捎去。
近两年,年老力衰的父亲再也爬不动树了。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随时都可以买到各种水果,大家的品味似乎越来越高,对于自产的水果再也不是那么迷恋,这棵老树逐渐失去了使用价值。大家在忙忙碌碌奔波中,渐渐的忽略了它,老树于是逐步走向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