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不是散文,或者说不是语文老师讲的散文,中学语文老师告诉我,“散文,形散而神不散。”应该有一个中心思想的,本文的缘起和构思,就没有找到中心思想。只是想把父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摘一点点记录下来,像一张张照片一样展示出来,给自己看,或者孩子有兴趣给孩子看。也许别人看了会有一点点感觉似曾相识,多一些对那些年代的了解,也算我对普及历史知识 做了一点贡献。喜欢读历史,当我看到孩子的历史书上赫然出现“六四动乱”、“东欧剧变”等等字眼的时候,心中惊恐惶惑,我的亲历已经成为了历史,今天的一切再过四个小时就成为了历史。我给孩子留下一个真实的历史吧,或者说家史。
没有故事,没有冲突,有人物,就是我的家人……
四十年代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到日本鬼子投降,也只有三四岁,他自己都没有多少印象。我能知道的,都是听奶奶说的。
奶奶说,那时候,拉扯着你爹去过东北。没有什么具体的细节。哪年走的,怎么走,呆了多久,为什么回来,都不知道。不过倒是印证了报纸上说的,东北是有武安商帮的。两大行业:绸缎庄和生药铺。我姨夫的父亲曾任黑龙江巴彦县的商会会长,主要也是开药铺,祖籍是邯郸县,可以佐证邯郸武安一带人当时在东北经商有一定的势力和相当的地位。爷爷当年投靠的就是生药铺。至于回来,不须多问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自己想象去吧。至于路上的情形,大约是坐火车到北京,再出关,无非是逃难一般的。可怜奶奶是裹了脚的,无论怎样都少不了艰辛。记得有个电影叫《列宁在1918》,奶奶应该就是那年生人,那时候裹脚的人已经不多了,估计以后见过裹脚的人都不多了。奶奶的脚,只能看到一个脚趾,就是大拇趾,另外四趾是完全折叠在脚掌下面的,那样子,就像一只尖角的粽子一样,【我看到北响堂寺所谓鲁班妻子的脚印,就是那样的形状和大小。我知道古人没有欺骗我们,只是我们一直在怀疑古人。】让人深刻理解“残酷”两个字。
奶奶说:“你爷爷让日本人灌过辣椒水儿。”这事儿知道的确实一点,因为我们村好几个人都说过这事儿。我爷爷曹日昇,既不是八路军,也不是共产党,怎么被日本人灌辣椒水儿呢?原来,他有个堂弟,叫曹日昌【突然想起山西票号有个“日昇昌”】,这位爷识文断字,写得一首好字,算盘打得精熟,关键是,他是地下党一个。鬼子抓的就是这个曹日昌,就错抓了我爷爷,反正辣椒水儿喝了,那年月,放了你就逃一条活命,还能说啥……
五十年代 【求学】
爸爸求学的年代,小学分初小、高小,初小四年,高小两年。一般村村都设有初小,几个村有一处高小,初小和高小都有的学校就叫完小,像彭城完小就是这个意思。我曾亲见村子里的半老头子抬杠抬到兴头儿上说过:“我是高小毕业!”用来说明自己的文化水平是满高的。
父亲的初小在本村上,高小就到了邻村儿,初中到淑村,高中到峰峰二中。求学生涯始终伴随着穷困,是可以想象的:五十年代的农村!“我是刨药根儿供你爹上学的。”我现在很想知道奶奶当时刨的是什么草药,不得而知。武安这儿的山坡上常见的有什么草药,我估计百度也解决不了,时过境迁,沧桑巨变。
爸爸说过,他是到二中以后才开始用上电灯的。当时到学生宿舍,拉住灯绳儿,拉一下开灯,拉一下关灯,很是稀奇,不停开关,直到被同学制止。
爸爸说过上小学时有一位老师说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一天四两肉,不吃往嘴里填。”那是当时的最高理想,现在终于实现了:每天中午,我要把混合着肉沫儿的饭菜喂到嘴里。哎,可怜的最高理想!
听说爸爸高考的前一年,学校高考成绩很好,出现了大面积的丰收,可惜没赶上……
开始工作 【六十年代】
父亲的求学年代,是从饥饿中来,到饥饿中去,结束的时候饥饿出了一个极致:吃草。大概的情形就是五八年开始吃大锅饭,吃着吃着就突然没有饭吃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的时候,把那时候叫做“三年自然灾害”,1978年以后认为更多的是“人祸”,让“自然”背了黑锅。大概的意思,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出“赶英超美”,同时出于备战的需要,出现了58年的大炼钢铁,于是吃食堂,“一元化”,加快进入共产主义,老师领着学生都开始炼铁,家里的菜刀、铁锅甚至门把手都拧下来炼铁,于是地里的庄稼都不怎么管理了,好像就那样,还是一个大丰收。农民到吃饭的时候就去食堂吃饭……
说回来,“吃草”。二中终于没有饭给学生吃,于是组织学生到滏阳河捞河草,弄回来给学生吃,怎样的吃法,蒸?煮?不知道,我想七十岁出头的老人应该还记得。吃完饭就晒晒太阳,补充热量。好像看电视上鳄鱼是靠晒太阳才能活动自如,冷血动物。晒完太阳就回宿舍躺着,节约能量。持续了多久,大概个把月吧,好像是捞的河草没有吃完,就有点粮食了,掺着吃。
吃草是可以想象的,妈说过在农村有人“吃土”,就真的不能想象了。妈说的土,可能是硅酸铝,能烧陶器的,挖出来,大概做成老婆饼大小,在鏊子上焙干,一点一点啃食,借以抵御强烈的饥饿感,据说没有牙碜的感觉。(最近证实,这种土现在还有,零星散布在村子的荒岗坡上,村里人挖出来可以卖到铝厂提炼铝)。如果是看到别人的小说里说人饿到吃土的地步,我是不会相信的,现在我确信这是事实,真的就是饮鸩止渴。关于饥饿,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张贤亮的小说《绿化树》里的一些描述,说到人在冰冻的地里挖一些手指大小的胡萝卜,说到拿打浆糊的面粉摊饼子,还有吃死面馍馍,比起妈妈说的吃土,真的就不算什么了。周恩来总理就是在武安的伯颜调研农村食堂问题后,逐渐解散了农村食堂。伯颜距离我们村大概十几里地。
跑了题,父亲六十年代初参加工作,在峰峰和村小学任教,大概有三四年的样子吧,期间大概还在派出所帮忙,然后和村公社,然后区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