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墙

发布时间:2024-07-14 01:36:32

似乎已有了许久。

许久都不曾上过老家的园子。这里却已如乡里人所说的那样,荒废了很久。

杂草爬满了我儿时嬉戏的角落,野白花也对它很是亲睐,占据了颇多的篇幅。

入园处有一口老井,井口曲折,由八块形状不一的石块堆积而成。幼时,母亲为了防范我太过贪玩,就在井边上加了一道围栏。可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往井边扔小石子的荒唐举动。

一条由母亲轻铲出来的小径从井边路过,一直延伸到了墙角。那时,母亲不敢铲走太多的土,说是怕掘走了这里的灵气。所以那些草皮都裸露在两旁,像是翻晒的咸鱼。可不消两日,它们又都生龙活虎了起来。

每到露的天气,土缝里便会钻出些湿滑的蚯蚓。这时,那只母鸡便会引领一群小鸡过去啄食。而我也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等它们大快朵颐的时候我便吆喝上一句“皇上驾到!”。然后在两旁绿草的夹道欢迎下,我便隆重登场了。迈着官步,清清嗓子,对着一群疯跑的鸡说道:“众爱卿平身!”

这便是我儿时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了。但最让我惬意的还属每一年里母亲在园子里种下芋头的那一段时光

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子,事实上,在我眼里,母亲更是一个精明传奇的女子。她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把握种植的时间,以致于在芋头正需要大量水分生长的时节里总会有一场连绵不断的雨水。这便省去了母亲挑水灌溉的辛劳,而芋头林宽大肥实的叶子群则是成了我夏日避暑和打发无聊时间的避难所。

在那里,我总可以找些东西来玩。譬如长相凶狠又非常好斗的“土狗”,善于隐藏,总把自己伪装成一根枯死的茎的“伪君子”,还有躲在芋头林最深处的那一窝小鸟。

等时机成熟了,母亲便会挖了些,煮了叫与我吃。经过母亲精心栽培的芋头又大又甜,甜而不腻,营养至极。因而这芋头便成为了我最喜爱也最为奢侈的零食了。

不大的园子外面四季分明,而园子里却是另一番天地。夏天不那么热,冬天不那么冷,一春一秋都似乎没有差别。这里就像是个小循环的生态圈,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而这一切都源于园子的围墙。

这围墙被母亲长年累月堆积得很高,她说是为了防贼,但园子里除了草就是土,难不成这是稀奇的东西,值得别人来偷么?

随着我的渐渐长大,我才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围墙堆得高了,外面的嘈杂人声便少了,心里便多了一分宁静。

母亲恬淡事事,从不与人计较什么,即便据着理儿,她也从不找人说道。这堵增高了的墙就是她心中对世俗的一种态度,是她人格的展现,是她保持的自我。这堵墙构筑成了她心中的一座城堡,一道内心的防线。但我却还知道,母亲把围墙堆得这般高,还有一个原因。

儿时隔壁家的孩子总会来找我玩,他们会爬上墙头当“猫头鹰”。母亲在园子的一角为我搭了个学习的篷子,我就在里面安静地识字。他们一来,我便安静不下来,总想追着跑出去。母亲为了杜绝这样的事继续发生,便会时不时地把墙堆得更高些。这样一来,我便绝了念想,极少受到外面的干扰。

那时,墙头还未有杂草,母亲也还未佝偻着腰,我也还未出远门。一切都像小时候一样,时光没有改变什么,静静地徜徉在我家的园子里。

随着我的增高,这墙头却是渐渐低矮了下去。母亲也没有再继续添砖加瓦,一切似乎都在暗地里悄然发生着变化。

岁月是一把刀,剔去了浮华,留下真实。

母亲老了,没有能力再去清理这园子,墙头草已经遮住了视线,在背地里窃笑;那口老井也似一只年老体衰的乌龟,无精打采地趴在那儿,旁边堆满了我小时的杰作;那条小径也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康庄大道;但那块芋头林,母亲还继续经营着,还和往年一样地葱郁。

我在想,岁月终究还是没能打垮母亲,那道墙还在,不是吗?

这么多年以来,母亲的风格依旧是那样,未曾动摇分毫。她就像是个真正的隐士,隐藏在这天地的一隅,不问世事。车马的喧嚣被拒之千里,换来的是一片心灵的祥和难得的岁月的沉淀。我知道,其实,母亲的心里也是向往着热闹,向往着欢笑,但为了我,她没有做到。

古时的孟母三迁,不就是这样的吗?我母亲与她只是做法不同,但殊途同归,为的都只有一个目的而已。

也只有到了此时,我才明白了母亲,明白了她的内心,明白了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就是在围墙之外,而我的就是围墙之内,她就像是那一道她亲手筑起的围墙,把我保护在里面,远离尘嚣和纷扰。

母亲的堡垒,并不是为了她自己。可这数十年来,母亲淡然的心态已经深入骨髓,我再难改变什么。母亲不愿和我一起住在闹市里,她只想守着那片安静祥和的世界,守着那块我最爱的芋头林!

这次回来,总要住上几日。园子里的芋头又熟了,母亲摇晃着身子剥回了些芋头,锅里充满了浓郁的香气。香气里,我恍然又看见了母亲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想,我终究是明白了。

或许,我也该把墙头堆得再高点,再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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