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4)

发布时间:2024-07-23 08:57:50

六岁半的那个九月一日,我第一天上学,我背着小小的书包,娘牵着我的手。

跳动的羊角辫,无韵的儿歌,欢快的步子与那颗天真的童心共着一个节奏。

“娘,我为什么要上学?”

“学认字,好好读书,这样你自己就能给爸爸写信了,以后在外面上学,你还可以常常给娘写信啊!”因为那时候父母两地分居,娘每次给父亲回信的时候,我都爬在桌边看,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写信啊。

对我来说,娘是最出色的心理学家,她的一句话,把我整个童心装得满满的。就这一句话的理由,使我在这座由祠堂改建的学校大门前松开了紧握在我手心的娘的食指----娘的手。

我哭了,没有出声。娘俯下身子摸了我的头,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没有说话。娘的手好轻柔、温暖。她微笑的面庞配着年轻的辫发如此善良和美丽,笑容中满含着安慰、牵挂和希望。在跨进校门的最后一步处,回首望去,娘微笑着,满脸的泪痕在早阳下闪熠。

从此,迈开了远行的第一步;从此,离别的跬步遥及千万里,再也没有彻底回到过娘的身边。这个世界上似乎有无数的力量在阻拦着我与娘的相聚,是学习、工作、命运和光阴吧。归心似箭的心,总让我感到每次回去必须辛劳地做出无数的努力。娘的眼泪,在游子的思乡之时,委屈之时,困惑之时,一次次闪熠如昔,让我在流泪的回忆中永远受着离别的伤。

我读完了小学,中学、大学,由童年走向青年再走向了中年,由小城市走向了大城市。父亲在世的时候,我给家信的封面上总是写父亲的名字,而娘总是第二读者,父亲走后,我跟娘联系都是通过打电话的方式。便捷的电话通信方式,使人的交流变得简单,肤浅和匆忙,就这样一千个原因使得我从没特意给娘写过一封信,就在父亲去世的五年后,娘也走了,顺便、简单而又那么残酷地就给我留下了一个永久的遗憾。

一种秋去后的苍凉,一种失约后的孤单,我在遥远的地方,在那些残阳未去的黄昏常常一个人坐在护城河边的台阶上,看着岁月西去的光影和古老的祠堂前娘的满脸泪光一起在河面上闪亮。一种难以释怀的茫然,茫茫的长长的来路,茫茫的黄昏吹过心间的晚风。

安静的时候,我常常会算一算,娘在世的时候,我有多少事情没有为她去办,我有多少承诺没有及时兑现;而如果娘依旧健在,我又有多少事情等待着要去为她做。生命中永远报不完娘的恩,还不完娘的债。

娘去世十周年之际,我偶然间读到了《金刚经》。据史料记载,《金刚经》是释迦牟尼在世时与长老须菩提等弟子的对话纪录,由弟子阿难所记载,成书于公元前994年的古印度。从经书中我读到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佛还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佛啊!你所看淡的一切却都是我苦苦贪恋的情节。

十年了,十个春秋之后,娘啊!我在这明暗交界的子夜里,手捧经书为您第一次诵读。可肉体凡胎,今生今世,我又怎能忘却我启程处您微笑的脸庞上满面的泪滴?!我又怎能忘却您善良的面容,您亲切的呼唤和叮咛,您年轻时的黑发如丝和病痛时的满头霜色啊?!我苦苦地寻觅着您,我又怎能不贪求于以行相见,以声听到您亲切的呼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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