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严忠贵

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整天和一位同学泡在一起，他叫林根，家住在与学校隔河相望的村子里。在山脚下，一栋老式的大房子，青砖黑瓦，木头结构，有个南北走向狭长的院子，院子东边靠围墙有个厨房，泥巴地，大灶台。他有两个哥哥，兄弟三人，母亲很早去世，父亲在洞口村的石灰厂工作，个子颀长，脸瘦长，肤色黝黑，沉默寡言，很严肃很威严的长者的样子。就上世纪80年而言，他家的经济条件算好的。

林根，样子长得有点古怪，脸长像他老子，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嘴略凸，一说话更明显，特别是一双耳朵，大如蒲扇，贴不住头皮，耷拉下来。因此，人送外号“猪八戒”，以致很多人都忘了他的真名，开口就喊“猪八戒”，他也挺逗，张口就应，还嬉笑自在，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挺受用的，也不知道他是心态好，还是傻逼。我当时在班上，人缘也不是挺好，内心自卑表面自负，自卑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成分不好，所谓的富农子女，受同龄人歧视，留下了根深蒂固的阴影；自卑是因为家里兄弟姊妹多经济拮据，穿着寒碜；自卑是因为长得又瘦又小，眼睛深陷，像只小猴子；自负是因为老师说我聪明，学习成绩好，受老师喜欢。但不受一些同学喜欢，因此用表面的自负掩饰内心的自卑，用表面的自负对抗某些同学的“仇视”。我与林根，一只猴，一头猪，天生的缘分，自然臭味相投，自然像吴承恩《西游记》里的大师兄、二师兄形影不离。

林根开朗，整天嘻嘻哈哈、嬉皮笑脸，爱给我讲故事。大课间，他便拉着我，去学校西南角，绕过学校厨房，那里有个偏僻幽静的角落。一口水井，边上一棵古老的大栗子树，老栗子树枝桠交错纵横，往四边伸展，遮天蔽日，给井边留下了一片荫凉。水井不很深，但清澈透亮，凉意弥漫，井口砌着一圈洁净的青石板。这水好喝，清凉略带几丝甜味，与今天的矿物质水相比，绝不逊色。我们坐在井边的青石板上，舀一瓢井水细细品尝，“猪八戒”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开了故事。他的故事不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从生活当中、社会上看到的听到的，不乏一些荤段子。听得我瞠目结舌，听得我心里麻麻痒，像小蚂蚁在心尖上轻轻的爬过，像蝉儿透明的翅膀在心尖上轻轻扇动。现在想想，他从小跟着他父亲外出闯荡，似乎比我懂事得多，比我更见世面，他的那些绘声绘色的荤段子，也算是对我进行了性的启蒙教育。

好色，是猪八戒的本性，他毫不隐讳，《西游记》里不是见了美女就流口水吗？林根，人小鬼大，见了班长余美丽从身边走过，就目不转睛的欣赏，有时头都扭到背上去了，直到我拍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也不害臊，只是傻傻的笑，还和我开玩笑：“这小妞，真是个美人胚子。你知道什么原因吗？名字叫得好，人人叫她美丽，不美才怪呢！我本来长得也挺帅，人人叫我猪八戒，所以不丑都不行。”余美丽，那是我们的班花，一头长发，圆圆的脸，黑黑的眼，皮肤白皙细嫩，爱笑，一笑就露出可爱的小酒窝，那笑特别甜特别迷人。可能她也知道，因此有事没事，就是对着空气都甜甜地笑着，迷人地笑着。不过，林根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只是喜欢说说、喜欢看看而已。其实他挺聪明的，只是好玩，心思并没有放到学习上去。于是，常常很早来校，找我要作业本，然后唰唰唰，三下两下搞定，抄作业是手脚麻利。

班上还有一位同学，叫白东东，住在我家前面不远，人高马大，胖乎乎的，像发酵过分了的馒头，从小就爱欺负我。他在班上老挨老师骂，对经常得表扬的我是羡慕嫉妒恨。没事就晃到我面前，像一堵墙像一座山，居高临下的摸着我的头，像玩着篮球，还不忘往下一按。我呢，自尊心又强，比较敏感，于是不乐意了，愤怒了，觉得他在侮辱我，便猛地将他的手一甩，像发怒的小公鸡红着眼瞪着他。白东东便虎目圆睁，凶相毕露，一撸衣袖准备用武功教训教训我啦。这时，林根便身手敏捷的挡在我们中间，他比白东东也矮一头，但他似乎毫不胆怯，镇定自若地微笑着劝说着。白东东面对着他的笑脸、他的无畏，再大的火气也没了，面对他的劝说，总是理屈词穷、哑口无言。最后一幕，像灰太狼总是丢下一句“我会回来的”，白东东也总是指着我，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草草收场。这时候我会从内心深处感激他的仗义，更佩服他的勇气、他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