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当然不属于观赏花卉,不以花儿取悦于人,但往往无心插柳,自古也能博得诗人的赞誉。“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应该算是脍炙人口了。乾隆爷的这首诗也作得不错: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清明时节,陪老公回老家,坐在车上,不经意间,开遍田野的油菜花扑面而来!黄灿灿的,像一池一池的油彩,风似乎都不能吹它,吹了这金黄色的油彩会流出来,人也似乎不敢走近它,走近了会染得一身金黄。我兴奋得在心里欢呼着,仿佛进入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童年记忆中的油菜花开得早,那时家境贫寒,家里仅有的鸡鸭鹅猪等牲畜,只能采集野草野菜作饲料,打猪草之类的担子自然就落在我的身上。常打猪草的孩子们都知道,油菜地里的青草特别肥美,不知道黄梅戏《打猪草》怎么到了人家竹园里?但那时生产队里看得紧,白天大多不敢下油菜田的,小伙伴们经常相约一起,趁着月色,偷偷钻进油菜田。因为油菜长得丰茂,即使是大白天,人藏在沟里也发现不了,被生产队长偶尔逮到的时候,往往是拎着满篮子青草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要一经逮到,抵赖是赖不掉的,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油菜花粉哦!那时恨透了油菜花,花粉怎么那么重?更恨生产队长,油菜地里的青草那么好,为什么不让薅?但母亲说,油菜花的花粉被我们碰没了,就不结油菜籽的了,可我并不知道油菜籽到底有什么用。
后来责任田到户,油菜开花的时节,母亲总爱跟父亲念叨油菜花开得咋样,能收多少油菜籽,能炸多少香油,我也才知道油菜籽是能炸油的。每年炸出的第一壶香油,母亲总会炒一顿油炒饭为我们姐弟三人解馋。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能吃上一顿油炒饭是相当奢侈的,猪油不仅没钱买还得凭票供应。从此,每当油菜开花,我总爱绕着油菜地嗅花香,盼着它早早结籽,盼着那一碗香喷喷的油炒饭。
还有用香油炸的糯米圆子,味道香美,要比现在色拉油炸成的色泽好看多了,油亮金黄的圆子从滚烫的油锅里捞起,让人垂涎欲滴,来不及等它冷却,塞得满腮帮都翻转不过身来 。此外,炸圆子留下的糯米锅巴,淋上一勺香油,焙焦了铲起来,晶莹欲透,色香味似乎远非今天酒店的同名菜肴可比。但这样的油炸圆子只有到春节时候母亲才会做,我们姐弟三人总是年一过就盼着油菜花开,油炒饭吃过了又盼着新年的到来,这样盼着盼着就长大了,什么时候远离了农村生活也渐渐记不清了。
城市生活让我几乎淡忘了油菜花的往事,只是年迈的父母仍舍不得那一份田地,怎么也不愿随儿女们过日子。油菜籽上市了,父母亲就在家门口的油坊里,炸出香油分给我们。每每从父母那长满老茧的手中接过一壶壶的香油,总是心感愧疚,父母年过古稀,还仍然为我们操心劳累着。
自己早已是做母亲的人了,或许遗传原因吧,女儿对油炸圆子也特别偏爱。不过油炸圆子现已不再是年节的菜肴,多半当成了零食,每次炸圆子,女儿总是吸着鼻子绕着舌头,做出各种调皮滑稽的姿态。直到有一次连续吃了好多天,一下子上火了,女儿的嘴巴起了一个个水泡,我后悔心疼好久。但好了伤疤忘了痛,油炸圆子仍然是我家饭桌上的一道美味。
今春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想必父母亲种的油菜应该也是一地金黄了吧?油菜花开,勾起了我童年的酸甜苦辣,让我怀想起父母的亲情厚爱,也滋润着我与女儿的天伦之乐。年年岁岁的油菜花啊,你寄托了太多的生活期翼,蕴涵着岁月的诗情画意,还维系着人生的血脉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