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哑巴,真好

发布时间:2024-06-29 01:47:55

昨夜睡得不好,早晨起来比较晚,我就到食堂去吃早饭。我下馄饨吃,因为要等,我没事干,就把头转向窗外。食堂的外面有很多野苎麻,长得蓬勃旺盛。清晨的露水还没有褪尽,苎麻的叶子上还闪闪。

蓦地,我想起了我的从前的很久远了的哑巴姑妈。父亲曾经有两个姊妹,他的妹妹8岁时就夭折了,他有一个哑巴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姑。哑巴姑姑曾经嫁给邻村的一个汉子,生了两个女儿,一个也是哑巴的。在夫家没几年,就因为很多原因回来跟我奶奶一起住了,一直到她临死前一个月左右,都是跟我奶奶一起住的。

记得小时候,我会时不时去我奶奶家。很多的时候就是看到我的哑巴姑姑在搞苎麻。

苎麻,在以前的农村是很常见的。因为我们家里的蚊帐还有收稻谷用的口袋都是要用麻布做的。当然,从苎麻到蚊帐还有很多工序,这些都是奶奶和哑巴姑妈很熟手的活儿。

苎麻种在田野里,有时候,我们因为玩耍就躲进了高大茂密的苎麻里面。感觉到这是另一个世界所在,我们能听到外面人的说话声,外面的人却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这种窃喜很是让我们舒心。抬头看看苎麻的上方,隐隐看到天的蓝,有时候,倏地飞过一只鸟。苎麻很挺直,不然也不会有古语“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的说法了。

每到深秋时分,苎麻长高了,就是我们农村里弄苎麻的时候了,苎麻从田野里收割回来,首先要浸泡在水里很长时间,目的是使苎麻的皮与茎泡胀,我们在剥离的过程中更加方便。苎麻从水里捞上来,湿漉漉地,就堆放在天井里面。

这个时候,我的哑巴姑妈会眯缝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地上的苎麻。她不会说话,所以,我们听不到她对劳动的态度,也没有什么表情。首先她会拿起苎麻,在中间一拗,苎麻的茎是很脆的,姑妈的手就插入苎麻的茎和皮中间,一直顺滑就剥离了纤维皮,纤维皮一条条贴放在膝盖上。苎麻的茎堆在地上,洁白一片,等到完工了,再堆放整齐,放在高处晾干了,我们叫它苎骨,真是贴切生动啊!它可以作为漆黑的夜里的照明之物。

这个纤维皮还是半成品,真正的可以为我们所用的苎麻还是要经过另外一道工序。那就是“钗苎”。钗苎的工具就是苎钗,有一个小小的柄,柄上嵌着一个薄薄的铁片。我经常看到哑巴姑姑左手拿着一根苎麻,右手拿着苎钗,用铁片轻轻地顶在苎麻的靠近端点的某处,一抵,“哧”的一声,苎麻的水溅在哑巴姑姑的脸上,她用右手用力往另外一个端点溜去,如果很长的苎麻 ,还需左手再拉一回,这样苎麻的纤维皮的外层就被去掉了,露出来的是略带青白色的有点透明的苎麻肉。于是乎,哑巴姑姑的膝盖上由先前的黑黑的一沓变成了这个白而透明的苎麻肉,这就是我们农村的苎绳,我们以前的布鞋的鞋底就是由苎绳一针一针缉起来 、的,可是苎麻的大用处是做蚊帐和大口袋。

我的姑妈,我的哑巴姑妈。她的一生基本上就是在这样的镜头前让我记住了。她拗开苎麻,眉头微皱,嘴巴紧闭,长年的不说话使得她的嘴巴周围的细纹特别深刻。她那木然的眼睛会紧盯苎钗,顺着苎钗的滑溜一次次完成自己的工作,青黄色的脸上时常挂着一些水珠。我们有时跟她说话,她安然地笑笑,她模样周正,不美。然而,她的神情很安宁,也很安静。她生气时就说“啊,啊---”的,我很少听到她的声音。

完成剥离苎麻的活儿之后, 先把苎麻挂在竹竿上晾干,然后折叠成“8”字形的苎结。等到搓苎绳的时候,就放在水里适当湿润,然后就放开苎结,这样一根根抽出来搓成缉鞋底用的苎绳, 至于如何做蚊帐和口袋,我就不知道了。

今天早晨,我突然很怀念我的哑巴姑姑,羡慕她天然地本能地不能说话。这样就避免了自己的冒失和唐突以及作为女人母亲的喋喋不休,避免了很多的烦恼和痛苦。也许,你不解,可这是我此时的真心话。我边吃馄饨边在想我那早已死去了的表情木然的没有悲喜表达的遥远的姑妈。她从不与人分享她的快乐,也不与人倾诉她的悲哀。她的坎坷的痛苦的一生结束在无声的世界里。这也是一种人生,一种在早晨看来我很羡慕的人生。

我又想到了泰戈尔笔下的素芭,她美丽、沉静、内敛、聪颖。她用目光和生命跟大自然交流,她曾感到美丽的春天,闷热的夏天,她也曾感到生命的无奈。换句话说,即便如我不聋不哑面对自己的处境又能怎样,又能怎样呢?宿命的事,亲爱的朋友你能说的清吗?素芭终于远嫁了,无声无息------我依然无声无息地在吃着馄饨------

我突然又想到了加西莫多,这个奇丑无比的男人,在无声的世界里做出了让我们不得不赞叹的举动,这个孤独固执的内心有着如此柔软的一面,他无声无息地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实现了在爱斯梅拉达心中矗立的理想,即便没有什么,其实他已经很富有了-----

海伦凯勒的心理又怎么会无声呢?当她受到沙利文小姐的开蒙之后,她的心里应该是发生了一场海啸,这个无声的女子让我们有声的人都觉得汗颜不已,都觉得自愧不如,仿佛我们健全的人的所有感官都做了一次摆设------

如果我没有了声音,女儿听不到我的唠叨了。也听不到我催她睡觉的声音了,听不到她认为是我妄加揣测的在我看来是正确的理由了。这样,她就不会生气了,不会半夜里狂嚎说我神经病了,我们因为这样的冲突很多次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语言让双方痛苦。更不想女儿如此对待我。我受不了这样一个女儿,我宁愿哑巴,我宁愿不说话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做一个哑巴,真好!从昨夜到现在,我特别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哑巴,自己没有了声音,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安静地如我苦命的姑妈一样走完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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