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天下午第一战役,正当人们在紧张而有秩序劳动的时候,曾店营工地上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了:“各连排的民工们注意,曾店营指挥部向我营的民工们宣布:东风连的民工贾伟军借回家看病为由,乘家乡青壮年都外出搞水利建设之际,盗窃本队牲猪,盗窃中被人逮住。现在将贾伟军押回工地,到各连各排游堤示众,以示惩戒!”
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计,站在原地,顺势望去,只见前面的工地上,几个民兵手中牵着绳索,绳索的另一端连着一个被绑得五花大绑的青年,那青年矮墩墩的个儿,头戴一顶用纸筒做的三角尖高帽,帽子上写着:“盗窃犯贾伟军”,项下一根绳索吊着一只猪头,猪头一直坠到胸腹,猪头的上面是一块大纸牌,上面写着:“偷猪贼贾伟军”,“贾伟军”三个字上面加上了一个红色的叉叉。
民兵们押着贾伟军沿着河堤走来,渐渐地近了。他们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呼喊着。
贾伟军起初还直着身子,走着走着,不知是时间过久,颈脖疼痛的什么缘故,腰突然就弯下来了。一个民兵走上前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还装熊,半夜偷猪的劲到哪去了?还不把身子直起来!”骂完,又是一脚。
贾伟军向前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摔倒,他咬紧牙,慢慢地直起身来,被牵着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阵大风,贾伟军头上的高帽子给吹走了,露出了整个的头脸。再看贾伟军:头顶上剪着个“十”字,“十”字周围的几缕长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额头和太阳穴留有紫色的痕迹,上眼皮浮肿得快盖住下眼皮,中间只留下了两只眼睛的一点小小的缝隙,厚厚的嘴唇向上翘着,嘴角边还留有殷红的血迹。很显然,贾伟军被抓到后,遭遇过痛打。
“你看,把人家打成什么样子了!”
“活该,谁叫他偷东西的!”
“对强盗就不应该心慈手软,该打!”
“打也不是万能的呀,人给打死了,就不好说哟!”
人们纷纷的议论着,望着游堤的贾伟军渐渐地远去!
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云层,灰蒙蒙的,似乎要压下来似的。远处的苍穹,与大地连成一体。北风呼呼的吹着,脸和耳朵给刮得生疼。要下雪了!
好容易等到了收工号的吹响,民工们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劳动工具,急匆匆地向驻地奔去。
没走多远,“哗——”下雨了!雨点夹着雪粒从空中倾泻下来,砸在铁锹上,衣物上“叭叭”着响。人们耸着肩头,缩着脑袋,向驻地一路小跑。终于,跑回到驻地。
大家放下劳动工具,抹去脸上的水珠,站在屋檐下,跺跺脚下的泥巴,拍拍湿漉漉的衣裤,望着“噼噼啪啪”降下的雨雪叫苦不迭:“这天气真是害人,要么就下,让大家都在家休息,要么就晴,让咱们一鼓作气的干完……”
“我内面汗湿,外头淋湿,今天怎么安身呀!”
“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
……
大伙洗浴完毕,拿起各自的碗筷,吃晚饭了。饭后,年轻人还在嬉闹,中老年人早已摊开自己的被褥,有秩序的条在稻草上。
“嘟嘟嘟”的号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怎么,又到点了!?”大伙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起来。
雨雪停了,但天仍然是阴沉沉的,像一口大黑锅盖住大地。
吃罢早饭,民工们带着工具,踩着泥泞,冒着寒风,抹黑向工地进发。
天将破晓,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色,大家来到了自己的劳动断面。
有的段面上放下工具,就一字儿排开,迅速的干起来了。有的段面却还在那里吵吵嚷嚷,指指点点的,迟迟不开工。
原来,没开工的段面是施工进度较快的连排,由于他们施工的进度快,施工的段面就比其他连排的段面要低,昨晚的一场雨雪,因为气温未到冰点,尚未结冰,就顺势从高处往低处流,全都装在这些连排的段面上了。段面上积水了,施工就无法进行。
年轻的万营长带着这些连排的干部们,从这头走到那一头,不知怎么是好。
听到嚷嚷声,张炎副营长立刻赶了过来,脚刚站稳,就弯下腰去,脱下鞋袜,卷起裤管,从一个干部的手中接过一把铁锹,说了声“跟我来!”,就大踏步的向河底走去。
老营长的举动,赢得了民工们的一片掌声,让那些畏手畏脚的干部汗颜!接着,党员走下了河底,连排干部走下了河底,基干民兵也跟着走下了河底……
大家在没膝的刺骨的水中,开沟把水引到抽水机处,不一会儿,积水排干了,各连排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施工劳动。
转眼一个星期就到了,这天,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地上、房子上就一片白色。民工们没上工。
吃罢早饭,张伟便告别了大家,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他顺风而下,踩着没脚的积雪,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似一曲委婉动听的送别曲。
很快就到了洋沙镇,当他刚跨进他大姐的家门,大队的民兵连长杜成兵也赶到了。还未等张伟坐下,杜成兵就急匆匆的告诉张伟:“我特地赶来转达王书记的指示,请你张老师迅速赶回工地,王书记找你有事!”
“不是他通知我回家的吗?怎么我还未到家,又要我回去呢?”张伟奇怪的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转达!”杜成兵回答说。
“时间不早了,咱俩吃过午饭再走怎样?”张伟又问道。
“不行,现在就动身,一刻也不能耽误!”杜成兵回答得很坚决。
“王文又要搞什么名堂呢?”张伟心想。他再也没说什么,便转过身去,跨出门槛,随杜成兵回到了工地。
张伟一直随杜成兵来到顺意连部,见到王文,杜成兵向他报告:“王书记,张老师我已经给你带到,有什么事情,你自己给他说。”
张伟走进王文的住所,王文正在那里等候。张伟见到他便问:“王书记,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我这样风风火火的赶回来?”
王文表情严肃的回答说:“这件事情确实很要紧,至于是什么事情,你心里一定很清楚!”
听王文的口气,的确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张伟先是一怔,“这里发生的事情与我有何关系!”但他立刻就镇定下来,他不解地问:“是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
“真不知道?”
“到底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嘛!”
“你回家时没带什么东西走?”王文突然问张伟。
“有我换洗的衣物哇。”张伟回答道。
“你自己以外的东西!”王文又说。
“没有哇!”张伟回答说。
“三排驻地房东儿子的一件的确良长裤,放在家里的一个袋子中,今天突然丢失了,里里外外,包括所住民工的行李都找遍了,裤子终究没有找到。三排的人全都在场,唯独你离开了,因此,你的嫌疑最大。叫你回来,就是要你澄清这件事情。”王文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对张伟说。
张伟感到莫名其妙,他大声的对王文说:“房东的东西丢失,因为我离开了,就说是我,就凭这个?那好,既然你说是我偷了,我随身的袋子还带着,你可以搜呀!”说罢,把袋子扔了过去。
王文“呵呵”得笑了两声,反问道:“出了驻地门,事情能说清楚吗?”
张伟立即冷静下来问王文:“你刚才说丢失的是谁的裤子?”
“房东儿子的!”
“房东儿子多大了?”
“十二三岁呀!”
“王书记,你身为一个支部的副书记,是顺意连的指挥长,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一级党组织,代表着顺意连领导的意见,可不能信口雌黄啰!我张伟家里虽然很穷,但是再穷,我也不会去偷人家的衣裤!况且,是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裤子!说我偷房东大人的裤子,好像还说得过去,说我偷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裤子,请教你王书记:‘我偷去做什么呀?是卖、是穿?是我自己穿,还是等我的儿子长大以后了再给他穿?”
张伟的几问,把王文问得无话可说。善于诡辩的他,立刻蛮横的对张伟说:“你不做交代,就暂时不回家了,在工地上再干一个星期!”
见王文横蛮无理的样子,张伟也不认输,他气愤地说:“干就干吧,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我要申明:‘你书记有权利要我在工地上劳动,但是,你没权侮辱我的人格!’”
说完,捡起行李袋,忿忿地走出了王文的住地。
次日,张伟就和民工们一同上了工地。
晚上,大队民兵连长杜成兵来通知张伟,明日一早回学校。可是,张伟心中不平,第二天继续上工。
第三天吃罢晚饭,张伟坐在被窝里正和大伙聊天,连长杜成兵又来了,众人也没有谁搭理他,他自个儿找了个空位子坐下后对张伟说:“张老师,我再一次来转达王书记的意思,说学校工作要紧,请你明天回学校上课!”说话的语气与上一次有所不同,带有恳求的意思。
“他不是说要我在工地上再干一个星期吗?怎么突然开恩让我回学校?再说,偷裤子的事情也还没说清楚,我怎能一走了之呢?”
“张老师,这不是没提那事了吗?你何必与他较真呢?再说,他也不是要做个样子给房东看看,让人家知道,领导对这件事的重视吗?”杜成兵劝解道。
“他凭什么就拿我做样子给人家看?典型的报复行为!”张伟回答道。
“算了,张老师,这事就别计较了,回去吧!”
“是呀,算了,回去吧!”
……
在座的人都劝道。
在众人的劝说下,第二天,张伟憋一肚子的委屈,回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