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行散记之七--羌笛中的他乡与故乡

发布时间:2021-09-04 01:07:53

2014年7月15日

德国大哲学家叔本华说:人生好比一次旅行,沿途定会看见许多美景,只是其景色跟刚开始时有所不同,当我们去靠近它时,它又有变化,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这就是真实的人生,今天将成为昨日,昨日已成为历史,每一刻都在变化,对我们的愿望而言,更是如此。

当我用粗陶的瓦罐泡上一壶上好的普洱的时候,红黑色透明且泛着光泽的茶汤自壶口倒入我的福字盏杯中。这汤汁传递着幽幽的茶香。丝丝缕缕的绵长里,羌寨的风,和着稻杆的黄泥土墙,精巧的羌绣,还有那写满故事的云云鞋,那泊在大山里的羌寨一下子就如同那含笑的羌族女孩,迤逦着迷人的芳姿,站在我的面前。

结束了九寨和黄龙最曼妙旅行的时候,夜宿茂县一个山脚下的小旅馆。夜色里,水果摊上一筐筐的琵琶有着熟透了的芒果黄。旅行的路上,总会有些原本稀奇的事情,在异地他乡变得极为平常。熏烤的火腿倒挂在屋檐上,想必在哪家柴火噼啪的灶上,一定是大快朵颐的肴馔了。洗洗睡下,大厅里传来一个男人拿着麦克风唱卡拉OK的歌声。混杂的音乐,艰难的演唱。好在旅途的疲惫,让我的眼睛闭上后就沉入安稳的长夜。次日清晨,我们踏上回成都的行程。途中,将在羌寨停留,这也是我选择这条线路的因由。

到达羌寨的时候,天空不是很晴朗,阴郁着,蒙着淡淡的浅灰色云层。一块大石头上写着:“水风羌寨”。招呼我们的羌族姑娘身段灵巧,包裹着七彩罗裙,乌黑的发辫缠绕在头顶,被一个若留海般的帽子缠绕着。她招呼大家沿着小路向寨子深处走去。我总喜欢沉在队伍的最后,遥遥的一望,不把自己丢了即为妥当。我不喜欢好不容易得来的旅行,变成脚步踢踏着脚步,赶集似的荒芜了。

羌寨,这个以羊为图腾的起源于我国西北的原始游牧部落。因为他们大多将寨子建在半高山上,因而也被称为“云朵中的民族”。在川北大地上,他们繁衍生息。这里原始的碉楼,房舍在汶川地震之后尽毁。查阅资料,很多旧闻在诉说着心痛和忧伤。碉楼垮塌了,随之垮塌的羌族可贵的许多老物件,人们在担忧古老美好的羌族文化也会慢慢在岁月长河里无声的被淹没。而在08年的大地震中,羌族人口损失将近10%。这是一组让人心痛的数字。而我现在走进的羌寨,是地震后政府重新修建的。建筑风格沿袭了羌族民居的特色,又加入了钢筋水泥的结实。原来的羌族民族,一楼用来饲养牛羊,二楼堆放柴草,三楼居住。而碉楼的高度一般在10至30米之间,形状有四角、六角、八角几种形式,有的高达十三四层。可防范外敌的入侵。我当年来这里的时候,曾经隔着车窗眺望过那些屹立在山寨上的碉楼,一种神秘,一种美。而今新村寨里,家家都是二层或三层的小楼,整体颜色是土黄色或浅褐。建筑式样更适合居住,一楼大多为客厅,二楼为卧房,一个小小的三楼,似乎可以寻觅到古老碉楼的身影,然新老对比却是寸木岑楼了。

步入羌家庭院,一楼被村委会布置成小小的羌族博物馆。一些老旧的物件和泛黄的老照片讲述着这个民族的故事。纺车、长剑、磨盘、发饰、睡床、火塘。老照片上的人们表情大多木讷,甚至呆滞。但我知道照片下的他们,有着鲜活生动的过往,有着讲不完的故事与传说。走出来,新鲜的玉米被晾晒在一楼的木架子上,而院子里的干燥的青稞杆草垛已然是一大件摆设了。一位庞眉皓发的老先生穿着寻常汉家的衣服拿着水瓢在浇灌花朵。他脚上那双两头尖尖翘起的云云鞋却是不寻常的,鞋面上绣着艳丽的花卉。以五彩丝线为料绣出的羌绣是精巧的。羌家女子把爱绣在鞋上,也绣出了平安和美好。

我纯白的棉布长裙扫过一席幽静,我的双脚悄悄的踏上楼梯的台阶上。那时刻,我的心是忐忑的。我怕忽然从哪扇门中走出一个羌家人,对我一声断喝。楼道狭窄而昏暗,台阶上抹着黄泥。步入二楼的廊梯之上,远处的山被云层皴染如画。二层里寂寂无人。居室门口整齐的摆放着他们的鞋子,高跟鞋与绣花鞋错落摆放,如同他们民族而又现代生活。而这里的女孩子平日里很少着民族服饰,只有在接待游人,或是在盛大的节日的时候,她们才盛装出行。这里的年轻人大多着装汉化。当我们问起一个十七岁左右年纪的,售卖饰品的女孩,为何不穿民族服装时,女孩羞涩的笑了。女儿披着略带自然卷曲的长发,穿着回格子的小西服,短裙。村寨里几步即可见村人在出售特产。羌族村民自有其狡猾。那些花花绿绿的背包虽被她们当成羌绣来卖,但其实这些背包在北京王府井的步行街里随处可见。有小伙在屋檐下叫卖菩提子,说,四十年才开花结果的菩提。我还是在一个年轻媳妇的摊位上买了条碧绿的项圈、下面垂着彩线缠绕的铃铛样式的项链。我喜爱在旅途中购些这样的小物件,平常日子里,每当日子寡淡的如同一杯白开水的时候,就戴上它,那日子就一下子鲜活了。

游人大多又都转进村里的银器店了,街巷复归宁静。我背着大包,在村寨里徜徉。路面时而有拱起的上坡路,寨子里的人也见惯了一拨拨的游人,也就视而不见一般,各自忙着各自的营生。一个小男孩被他的奶奶牵着手从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他的书包背在他奶奶的肩上。这个孩子如同我们家里的孩子一样,是被娇惯着的。而我在想,他长大了,还会如他爷爷那般骁勇善战吗?还会像他爷爷那样,头戴兽皮大帽,腰挎长刀,在岷江畔,在黑水河岸,耕作狩猎吗?人类文明在进化的过程当中,也使一些瑰宝般珍贵的东西消失了,去芜存菁实为必要了。

这里的人家都有着整洁的院落。羌家的窗子是极为好看的。木色的窗框,雕刻着回字型的花纹,四角处是羚羊的头骨和羊角,玻璃窗擦拭的整洁明亮。而这样考究的窗子安置在黄泥和草杆抹就的土墙之上,真的就是斫雕为朴了。色彩就显得很舒服,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舒适。家家的大门上,斑驳了的年画和对联让我心生亲切。这远在大山之中的寨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家。而路上一个街巷的门牌上,赫然标注着“杨家岭”,虽然此“杨家岭”非彼“杨家屯”,可这样的巧遇还是极为快乐的事情,这样的欢颜必然是发自本心了。

凉亭处,一个老尔玛吹起了羌笛。所谓羌笛只是一根细细的竹管,被她端正的放在唇齿处,用气流吹出曲调。这曲调就悠扬在寨子里,在花间派词人温庭筠的“羌笛一声愁绝,月徘徊”中。繁茂的大树下,伛偻着腰身的老阿妈守着山上采回来的药材,愀然作色的似有心事。我想,也许她在想念她远在他乡的孩子吧!园子里的各样蔬菜长势喜人,人家庭院里的倭瓜若一个不足百日的胖娃娃故嘟嘟的脸蛋。走在乡道上,覃思过往,脚步竟然越走越轻快了。走过那一道道斑驳的门楣,走过一户户人家,这一片宁静与淳朴,真的好似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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