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在看书，老公在看电视，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来了，老公就去招呼，我一听，就知道是前天订出的那副大门要交货了，那个“苏小妹”来拉门了，我连忙也出去找螺丝之类的配件，协助他们装车。

前天那个介绍“苏小妹”来此订门的人没来，当时那人悄悄对我说，让适当优惠些，这个人家里日子过得特别紧张，这次是因为乡政府资助才打算盖新房的。这个还用他说吗？就今年各行各业的生意境况来说，不看情面也得降到最低价。只是觉得那人长相怪异，前额异常突出，后脑异常饱满，让人不由得想起苏东坡笑苏小妹长相的诗句：“ 未出堂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几回拭泪深难到，留得汪汪两道泉。”看来这是一个男版苏小妹。叫他“苏小妹”一点也不委屈他，那天临走让他留下手机号码，便于完工通知他来拉，他也扭扭捏捏让介绍人说人家的号码，一点儿也不大方。好像我会没事打骚扰电话一样。

按乡谚所云：“前额隆，后马勺，挣得银钱够马驮。”但是从他们同来的几个自己人的一系列对话可以看出，他说话一点都没底气，看来确实日子够紧张。一文钱难倒男子汉，也真是个恓惶人啊。他们先来看了样品之后又去别家对比了，最后到黄昏时分才确定下来，过来给我们交了500元订金。走后我对老公说：“看来乡谚不一定靠谱。”

装车的过程中，那“苏小妹”也不忘夸我们的门做工精细，比那几家用料都好，还便宜。我说：“听你这话比数钱舒坦多了，再辛苦也值！”因为许多顾客即使心里觉得满意，但为了砍价只是一味地挑刺。“苏小妹”又说了好几遍：“第一次，不知道，啥都没拿，你们帮忙想想办法吧……第一次，不知道。”

我老公只闷闷地说：“先装车吧。”最后发现他不单是固定用的杠子没带，连绳也不够长。老公发话：“你们还是去那边杂货铺买一条绳吧，反正今天用了，过几天修建还得搭架子支模板啥的还能用，再说，以后农村嘛，总能用得上。”

我看那“苏小妹”有点为难，连忙说：“人家修建，到处要用钱，想不到的地方都要花钱，花钱，难为人，能不买就不买吧。”

“那不捆好，半路一颠簸，过往车多不安全。”我一听转身去找那些没用的电话线来凑数。

其间“苏小妹”还仔细问了我们的5m的梯子怎么卖，他肯定是需要，但看得出他在思量该不该花这钱，不买的话老是借别人的又不好，如果错过今日再想买还得专程找车来拉。我太知道农民的难处了，一辈子也许就修建这么一回，杂七杂八的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必须的开销，有多少钱就能豁出去多少，最后都是倾其所有蜕一层皮全裱房子上去了。如我预料，经过反复思考他打消了买梯子的念头。

装好车，洗完手，剩下喝茶，他们还留下一个老人在外看车，执意不肯进来喝茶，我笑他们：“把这里当香港吗？哪有那么乱？天天都有乡亲在外面寄存车子，有的大不咧咧连招呼也不打，有的把车一扔下去县里好几天才回来，没事，太平得很。”

“苏小妹”说：“那也得小心，第一次过你们这边来，就被人在车胎下放了三角钢针，车开到半路撂那了，没把人难为死。”

他是外县人，他们那个村子我知道，整体很富足，出过几个政府要员，也出过几个大款名流，别的人都给我留下了财大气粗，时髦前卫的印象，只是他，太过谨小慎微了，好比大陆人到了香港。或许他的经历比较特殊使然吧。

三杯茶下肚，“苏小妹”在旧黄军装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沓连银行的纸条还没拆开的10元面额的新钞票，不好意思地说：“都是些这，要麻烦你们了。”他一边说，一边又递过一沓整齐但没用纸条捆的20元面额的，接着又递过来一沓面额不等的散票，又从中抽出几张捏在手里，坐回座位，似乎怕被验出假钞一样，脸上惶惶不安，嘴里还不停地说：“都是些这小钱，要麻烦你们了。”

我心想，还真让我说着了，得数钱了。但见他那么不安，我笑着说：“大钱小钱都还不是一样地花，你就是拿上一捆一块的，我们也得慢慢数，反正没事，过过瘾。呵呵。”

我老公点钱，我给他们续茶。过了好一会儿，很少反复数钱的老公突然问：“你这是多少钱？”

“苏小妹”支支吾吾不说话，跟他一起来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说：“那沓20的好像是60张，我姑在家数时说是60张，我记得。”

我还没见过这种事，一下子多出一沓钱来，莫非几个人都糊涂了？莫非这“苏小妹”他不识数？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个相当美貌时髦的女孩子，就不识字也不识数，要不是说话冒了气，根本看不出来。跟她相处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坑她欺负她的罪名。

刚好又来了一个熟客，我说：“那这样，我当着大家的面再数一遍，该我们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们的一分也不要。免得出了岔子说不清哦。”我仔细一数，10元一共100张，20元60张，再拿了一张20，三张10元，就够我们的了，剩下那些足足有1000元，我没数，当着大伙的面给退回去了。

那个刚进来的熟客，连声夸我老公：“好人，大好人！”他们就去商量别的事情去了。

“苏小妹”走出大门去又转回来，声音哽咽地说：“那——我们——走——了哦，哦。家里还有匠人等，等着呢。”我笑着说：“一路上慢些啊。”

人常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我老公确实是个大好人，尽管他“掌兵， 立事， 理财， 为官 ”样样不在行，但我觉得心里踏实。

作者：颖骄/QQ:1670403438/2014-8-29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