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弯身在书桌上

看见了几行蹩脚的诗

我满脸通红地收起稿纸

你又庄重又亲切地向我祝福：

“你在爱着”

我悄悄叹口气：

“是的，爱着”

——舒婷

我十岁就离开家，到异地求学，母亲美其名曰：“磨练。”但我自己看来，“磨”则“磨”矣，却未“练”出什么。若真要找到什么变化，除了年龄增长了，个子长高了，那么我想，我变得更加的自闭、内向了。

我从小对书有一种敬畏，七岁未上学，心中向往。偏那时候家境困难，父亲便打算让我不再上学。玩耍多年的小伙伴放学归来，我会用珍藏已久的糖或水果把他们留在家门口，然后红着脸指指他们的书包。当我双手捧了他们递过来的书时，感觉这世界也就只能是这么美好了。心中砰砰直跳，颤抖的双手翻开书页，看着上面的画儿和字儿，眼中分明泛着光。久之，被母亲发现，她含着泪和父亲争吵，终于把我送进了学堂。

那时成绩并不理想，在村小能够占到第十名。可总共也才十三个孩子。辗转到了乡小，成绩忽然提高，三年级毕业被县里一所重点小学录取。于是母亲的眼眶再度湿了，她拿了录取通知书走亲访友，恨不得在广播台播报新闻。父亲则一声不吭，独自走了几个亲戚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叠钞票。原来，我家连供我的学费都没有。我垂下了头，暗暗咬牙：不读出一片天地，誓不回家乡。但也因为此，我更内向，有时甚至可以三天不发一言。

她是我在初中认识的，开朗、阳光、青春，从未见她垂头丧气，就像是一个一直都是打了兴奋剂的人一样，我在她面前，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也想：原来世上还有和我不同的人。

每次上厕所，都会经过她们班教室，于是我几乎每个课间都会“上厕所”。一直暗恋到初三，一次民族舞大赛，她突然跳了过来：“你是姓赵？”我立刻不争气的红了脸，不知所措下，仓惶逃窜。高中时，我竟然和她分到了一个班。于是我多了偷看她的机会和理由，也由此，成绩一落千丈。

成绩差的人总喜欢做点什么，好证明自己除了学习，还有其他的天赋。有的打游戏，有的打球，有的睡觉，有的谈恋爱。而我，则去看书。班主任给我们这些孩子封了外号：游神、球神、睡神、爱神。到我这儿，有人小声说：“书神。”班主任满脸不屑：“哑巴读书再多也没用，你是哑神。”我十岁离开家时，没有哭。十一岁头部受伤，没有哭。我的记忆里，十岁以后就没有哭过。但这次，我实在是忍不住，跑回寝室躲在被窝里哭了个够。从此，班主任的课我从来不去，有时即便是去了，也是高调的拿本《三国演义》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倒在椅子上看书。也多亏了他，我才在高一第一个半学期读完了四大名著。第二学期，为了躲开他，我毅然决然选择了文科，但我想，离她可能就远了，我可能又要过上那种每个课间“上厕所”的日子了。

我从别人处得知她的消息：“她想来文科，但是班主任不许。”我心里暗骂：“又是他妈的班主任。”但几天后，她红肿着眼坐到了我的前面，回头冲我一笑：“那班主任不让我走，好在我大哭了一场，所以，又和你同班咯。”我脑袋“嗡”地一声，险些晕去，似乎她来文科，全是为了我一般。

我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差，班上一个女生主动帮我补习，我推辞了几次，也就同意了，我想：“我只有成绩好了，才能和她一起讨论习题，才有机会和她说话。”高二毕业进高三时，我的数学年级第一，语文一向不坏，唯有英语不曾提高。她跟我半开玩笑说：“别找人补习了，我们互补吧，你给我补数学，我给你补英语。”我不敢答应，不知道一起讨论题目时我该说什么，会不会说错话，会不会紧张得讲错题？

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可是一直喜欢你呢。”我的汗马上就下来了，我这样的满是缺点的人，怎能得到她的喜欢，我又怎么配得上她，我能给她什么？一急之下，我和帮我补习那个女生成了情侣。我想，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平气和的和她做朋友，能做朋友，我已是莫大的满足。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理我，让我觉得自己是破了戒的佛徒，每天都在心底祈祷佛祖的原谅，而她，就是我的佛祖。好不容易，她说：“我做你妹妹吧。”我一下子迷糊了，手足无措，但最后她成了我的妹妹。

可能是读的书多了，我开始写东西。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每部小说，每篇散文，每首诗，都会有她的影子。只是一般人读不出来，只有我懂。很多时候，我在桌上写诗，她回过头来，我立刻将纸压住，红着脸看着她，就像犯错了的小孩。

高考后不久，成绩出来。我意外地成了文科第一，她意外地落榜了。我选择了上大学，她选择了补习。但我选了一所二流大学，让家长老师都吃了一惊。他们不知道，她在补习前给我发了短信：“我不想补习，再补可能也只是上二流的XX大学而已。”我毅然报了这所学校，我想，我在这里可以等到她。

一年后，她又意外地考了个超常发挥的学校，上了一所凭我当年的成绩可以被录取的一流院校。有人对我说：“你如果一年前不是为了等她，现在就可以和她在一个学校了。”我一咬牙：做了，就不后悔。

渐渐地，我不再自闭，成了话唠。因为读的书多，出口极易成章，我成了许多女生追捧的对象，而我却一直打听着她的消息。我想，若她有了男朋友，我可以等，可以一直守护，像个兄长。若她没有男朋友，我总会鼓起勇气去表白。因为我，一直爱着。

很多时候，我想，若是让我重新回到高三，我会对许许多多的事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包括爱情，包括梦想，包括未来。

“你又庄重又亲切地向我祝福/‘你在爱着’/我悄悄叹气/‘是的，爱着’。”

是的，爱着，一直爱着。

8月24日 文/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