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在市地王广场遇见阿强,阿强说他接范罗岗小学读书的孙子放学。我好奇地望了他的孙子,感觉长得十分趣致、结实和靓仔,一下子产生奇特的想法,倘若那年中秋的晚上阿强答应娶阿云,这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认识阿强有40多年了。40多年前,我高中毕业响应毛主席和政府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号召,奔赴农村插队落户。阿强是68年下乡的知识青年,比我插队时间早得多。68年市“三届生”到农村插队落户的真多,他们大多到海南岛国营农场、三水县和四邑各地农村。阿强到市郊区公社农村插队落户算是好的了。
我到生产队时阿强已经做生产队专职保管员。生产队保管员、出纳员都是知青担任,因为知青是外乡人,不存在为家人或亲戚输送非法利益,不存在乡亲乡里之间的矛盾,社员自然十分信赖。尽管保管员、出纳员不是什么官,但在农村还是受到人们青睐的,在社员眼里还有不少权力呢!譬如秤实物时有秤头秤尾就不一样,工作热情、周到一些就不一样。
阿强的小伙子,年轻力壮,待人处事十分得体,加上20刚出头,散发的青春活力,自然吸引村里的姑娘们爱慕。姑娘们幻想着嫁给一个有文化、有点权力的知青,知青回城后还可以跟着离开农村到城里当工人,干上有瓦盖头,拿固定工资的工作,总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拿工分过日子的农民强百倍。村姑中有一个姑娘叫阿云,村子里的姑娘只要长得过得去,身材丰满,就算是漂亮了,阿云家里早早就有人来相亲,但阿云就是不应允。其实,姑娘早就心有所属,她喜欢上阿强,俩人何时恋爱上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到生产队时已经有社员拿他俩恋爱趣事开玩笑,而阿云的脸上马上红晕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我与阿强同住在生产队的华侨屋,每人一间房。所谓华侨屋就是解放后华侨出国,生产队将华侨屋当作仓库使用,自从我们知青的到来,生产队就安排男知青们入住,不再作仓库使用。恋爱中的阿云每天到知青屋找阿强,今天送汤水、饭菜,明天约看电影,后天为阿强洗衣服。总之,天天有温暖和体贴入微的关怀和服务,羡慕死我们这些光棍汉。有时一帮男人晚上无聊,会搞点小恶作剧,趁他俩在房间谈恋爱,断开电源开关——顿时乌灯黑火,为他俩制造亲热浪漫机会,而窗下埋伏的人则虚张声势惊叫:“抱起来了!接吻了!”挑逗着大家的兴奋地幻想着屋里男女情感交融的细节。而此时阿云会假惺惺地大声问谁搞的,仿佛要对谁兴师问罪似的,其实,她内心喜滋滋的呢!这也成了这栋华侨屋的保留节目。
阿强与阿云的恋爱传到了阿强父母耳中,阿强父母一万个不高兴,他们绝不能让儿子在农村找个村姑“小芳”,过上一辈子农村人贫困的生活。阿强父母严肃地对阿强说,如果要娶阿云,就要断绝父母关系,取消他的财产继承权,收回所有财产,比如手表、单车和衣车等等,但在当时都是认为很值钱的物品了。这样的警告确实厉害,致使阿强陷入左右两难境地,一边是恋爱多年的女友,不想失去甜蜜的爱情;一边是有养育之恩还需要今后尽孝赡养的父母。何去何从,真难为阿强了,好在他俩还年轻,阿云家里也没有催着她出嫁,所以阿强不需要着急抉择,心里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转眼,到了1974年,市郊区开始有知青返城。阿强是生产队“早来先上岸”的不二人选,这时阿强与阿云的爱情面临严峻的考验,需要阿强在爱情与恩情中作抉择了。阿强要返城的消息不翼而飞,阿云闻之魂不守舍,食不安寝,再无心出工。我记得阿强要返城前的那晚,正值中秋节。晚上阿云带上月饼到阿强房间里过中秋,阿强大方地将房门敞开,亮着灯,与阿云在房中相对而坐,不时传出阿云柔弱的询问声,阿强沉默寡言,表情极其痛苦、无奈,那夜他俩坐到天亮。
清晨,乡下的雾气很浓,静静的华侨屋门口,只剩下阿云和阿强。“我俩有缘无份,真像做梦一样。”阿云踮起脚在阿强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再见了,阿强!”
阿强拉起阿云的手,在她手心里放上自己带了多年的上海牌手表,“留个念想吧!”
阿云不回答,甩开手,转身就向家里跑去。
正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