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后,不要放弃
前日已经怀孕两个月的闺蜜跑来向我诉说,她把孩子做掉了,因为她老公最近老是唠叨“挣钱如登山,花钱如消雪”之类的话题,让她怕到绝望……我不知该安慰她,还是该像她老公一样责怪她。
沉默良久,我终于第一次打开记忆的闸栏,将那段往事讲给她听,听后她就马上后悔,并且保证尽快保养好身体,期待下一次怀孕。
2004年的一天,老公租好房子后打电话让我去他所在的澄县,第二天刚好是他的生日,早上我去应聘后顺便买了些肉,包了顿饺子和他一起吃了,当天下午我就如约到一家建材城打工,主要负责记记帐和前厅卫生。后来因为我很快学会了估算工程用料,并且在一家客户退料时,从商标一眼看出所退板材中夹杂了从别处买的板材,而且退料中有一张毛边面板,经查果然被裁掉了一公分,另有一张已经被胡乱涂过清漆,无法退货。老板娘立刻对我刮目相看,事后找我谈话,说她打算扩大经营,并希望我好好干,业余再学学做账,说完又委派我尽快写一份广告宣传,准备在地方电视台发。后来还总是安排我辅导他儿子。
有一天,下雨没事,老板娘派我去机械厂催要一笔烂账,我明知道去也是走走过场,所以沿途顺便转转,每天早出晚归,没有休过班,也没有转过。途经一家新开业的周易八卦起名店时,门口的道沿上围满了咨询的人,那大师正在给围观的人义务解说,我凑热闹,也上前说了我和老公的生辰八字,希望他给算算,他问算什么,我一时也不知道想算什么,随便嘟囔了一句:“我俩啥都好,为啥日子过不好呢?”那大师掐指一算说:“你们八字相冲,属于太岁配,别的夫妻十二年一劫,你们六年就有一劫,而且遇孝必败,如果他家有丧,你尽量避之降灾。”大师所言,基本属实,我心服口服,婆婆去世两年来,我们接二连三出事,人财俱损,让人心惊胆颤,而且我们俩人均是勤俭节约之人,不愚不笨,又从不惹事生非,但一直诸事不顺,人财不丰。
我想,反正姻缘天定,一切听天由命吧,平日里就尽量不要强求身外之物,凡事以人为重,惜缘重情为好,后来与他相处,我就尽量避其锋芒,以谦和忍让为主,力求平顺。
那段时间,老公下午6:00下班,顺路买菜,回家做好饭就去接我下班,有时候要等到晚上8:00多整理完货物等老板娘想起来发话才能走。但那时候,每天下班后,感觉风儿吹过来也是清香的,街灯也是明媚的。非常快乐,非常满足。
有一天中午回家吃饭,院子里落了一只白鸽,当我试图走近时,它只是振振翅膀,并没有飞走,我轻易就将它捧在了手里,发现它翅膀受伤了。
此前我曾经听说过,鸽子肉炖汤对妇科特补,曾经有人劝我买只鸽子炖炖吃了,一直当成耳旁风了,这个鸽子是不是上天派来报恩的呢?我又于心不忍,把它放在门口的塑料桶里,还抓了一把大米撒进去,心想先赌一把,如果晚上我下班回来,它被住着十家人好几个孩子的大杂院的邻居放走了,那就算了,如果还在,那就是命,我就不客气了。
那天晚上我们回来,走近门口,塑料桶里还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后来它就变成了鸽子汤了,只有一小块胸脯肉,因为想当补药吃,也没有放大料,没滋没味。但是第二个月,我就发现月经没来,这鸽子肉比药还灵验啊,要是早听了人家的单方就好了。
那年冬天一个凄冷的雪夜,我的牙疼得要命,右脸迅速肿胀像面包一样,甚至自己都能听到牙齿互相挤压所发出的“铮铮铮”声。天终于亮了,去医院牙科手术打孔——抽脓——冲洗——消炎——补孔,我再三提醒医生,我已经怀孕了,务必慎重用药,不敢有任何闪失。可是消炎的吊瓶还没来得及挂的时候,我已经腰痛难忍不能着床了,在我翻身之际,感觉血已喷涌而出,坏了,我立刻从初孕的喜悦中坠入冰谷,精神的打击一下压住了肉体的痛楚。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之前好友小爱闲聊时提到过一位产妇自然产下一婴双胞的故事,就是说双胞胎之一中途停止发育,另一个竟然安然存活了。我连忙转向妇科,门诊大夫安慰我说:“大出血也不怕,先做B超,如果胚胎还动就有救。”住院部的车大夫已经迎候在过道里了,还好B超显示为两个暗点,一个还会动。我庆幸无意中听到的故事,让我心存侥幸,否则,以我的见识会消极处理而草菅一胎,想想后怕。
我不得不向刚刚开始赏识我的老板辞职,当时兜里只有100多块钱,但我必须得住院保胎,不论明天或上天或入地,先做好今天再说,就像不论明天是否风调雨顺,先保苗才是第一,有风有雨哪堪无子无苗啊?
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病友,她比我要严重得多,因为已经七个月孕龄了,由于大出血胎盘堵住了产道,一直间歇性出血,必须平躺减轻出血症状,包括大小便,吃饭喝水都得躺着完成,不论成败都得剖腹,所以必须至少保胎至37孕周以后,胎儿取出后才好存活。还好,她有一个天下难觅的好老公,喂水喂饭,端屎端尿,哄着让她多吃香蕉通便,多吃核桃健脑,每天还坚持给她擦洗周身……上班时间又换成了婆婆伺候,婆婆口出怨言,媳妇难以忍受就拿老公出气,这个标准的好男人只好两边哄劝。
深更半夜睡得正香之时,“出血了,又出血了。血块!跟老鼠一样大啊!”我被她的惊叫声惊醒,也惊恐地看着顿时慌乱无比的病房和走廊。“快打K1,加服硫酸舒喘灵抑制宫缩,吸氧,放松!”只有主治大夫不慌不忙,无比镇静,我也松了口气,别人有救就说明我也有救啊。
但是看她这样,我难免心慌,我若未来数月也如她那样,该怎么办?我才两个多月,离37孕周的期限还远着呢!我把我的疑虑告诉了医生,她温和地说:“没事,你这个情况在临床上比较常见,五个月以后胎盘一般就会转到上面去了。”
啊!我又抓住了一线希望,希望五个月这个刑满释放一样的期限赶快到来。按约定我需要住三天医院,三天后,我的主治医生车大夫又温和地对我老公说:“让她再多住几天吧,虽然目前看着好了,但到家里她就闲不住,怕要复发,在医院,她想干也没啥可干啊。”
第四天的深夜里,睡梦中又听见病友大叫起来:“出血了,又出血了!赶紧叫大夫,快啊!”她的婆婆惊慌却又怠慢犹豫着去了,车大夫换班了,值班医生张大夫进来一看说:“立刻通知丈夫签字,护士去准备手术!”
我被那个阵势吓懵了,因为我知道,那个大姐此番手术意味着要剖腹取出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存活的几率和后期的医疗费用都是没法估算的,很有可能会人财两空,前功尽弃。这会不会也是我的命运呢?
谁知那病友突然镇静地说:“我老公还在二矿,半夜没车,让他怎么来,先给我把药用上,等明天早上再手术。”
张大夫说:“晚了你也会有危险,这个责任谁来负?”
那大姐坚持说:“我要等明天早上,等我的老公签字,等我的主治大夫手术。”那个张大夫悻悻然愤愤而去。
还好,那夜没事,后来我就出院了,出院前车大夫说:“当时检查就不是双胞胎,那个多出来的静止阴影是宫缩褶皱产生的投影。回去一定要坚持静养,来医院不便,可以随时打我手机咨询。”后来,我因为起床洗了个头,就又出血了,赶紧打电话给她,她认真听取了症状以后,就告诉我该服什么药,服多少,然后该注意什么。
期间我每周要去复查一次,偶尔会遇到车大夫值班,我也会专程上二楼去看那位病友大姐。当我又一次来到病房看她时却找不见了,我连忙去值班室查询,得知就在那天早晨,大姐已经剖腹产下一个七斤多重的男婴,母子平安。我连忙赶到新病房看望了母子俩,我祝福了他们,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他们让我明白,坚持,只要坚持,就有希望,不到最后,决不放弃。
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能够平安出生,我最想做的就是能够每天写一篇孕期日记,记录我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将来让孩子看看,让他或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多么的来之不易,多么的不平常,一定要好好活,好好珍惜生命,坚决藐视自虐自残自杀者的懦弱与不负责任心态。可是我不能久坐,更不能趴着,腹部不能受力,就连偶尔的咳嗽和喷嚏也要本能地先捂住腹部,所以我不能感冒,不能便秘,不能……不能……总之,我只能静静地等待孩子的出生,好在我还能自己去上厕所,否则我连最起码的尊严也要丧失殆尽了。
我不愿回顾那段往事,因为我一直觉得那几个月比坐监狱还要糟糕,毕竟是自己限制自己的自由,而罪犯是被限制自由,我像是在炼狱中磨练修道,克制自己的所有欲念,一心祈祷孩子的平安到来,几乎每期的CCTV 《人口》节目我都会看,从中也看到过许多比我还要坎坷还要坚强的准妈妈,和我一样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度日如年。
五个月后果然好了,我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孕妇了,可以自己做做家务,预备小衣服,步行上街锻炼,很开心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我衷心感谢我的主治医生车大夫,我非常庆幸我遇到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有一天,我们租住的那个院子的女房东婉言说,她一生命苦,这么大的家业,老公车祸惨死,她遭的难太多,不由得迷信起来,不能容留别人在院子里坐月子,就是租房举行婚礼也不行,所以希望我们趁早另租,以免误事。她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后来我就近在后面第三排找了一个稍微偏一点的房子,因为是正房,所以贵一点,60元每月。没想到老公下班回来听说后,说那是同事老王家,院子里住的都是不想在职工宿舍呆的同事。
老王夫妇说,他们没那么多忌讳,到时候从医院回来时,只要响一串鞭炮,挂一个红被面即可,但要是女孩得七天后才能回来,男孩三天就可以回来。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最起码老公可以上班顾家两不误。
在先前那个大杂院住的时候,因为大多数邻居都是陪读的无业小媳妇,每家都是女人做饭洗衣服,女人们都夸我老公是勤快的模范老公。后来搬到这个院子。几家的女人都下班晚比男人辛苦,每家都是男人做饭洗衣,大家都开始说我老公大男子主义,说我脾气太好老惯着他,不舍得使唤他。我听了只是笑笑说,挺好的,没撂下我们娘几个拍屁股走人已经够好的了。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衬托下,形象居然大变。
这个院子只有原来的那个院子一半大,白天大家都去上班了,非常安静,静得躺在床上就能听见春燕叫,春燕选在门口电表盒子上垒窝,给我这个深居简出的人带来了春天的气息,房主老王嫌燕子随便乱拉,就怂恿邻居一个小男孩用竹竿戳,谁知刚戳掉,第二天就垒上了,屡戳屡垒,非常执着,天知道那么一对小生物,是怎么凭借嘴巴一趟一趟地衔泥,然后一口一口地把窝垒起来的,我被它们感动,我同情它们像我一样,无非就是想给孩子垒个窝。
在我的家乡,谁家要是有燕子来做窝,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它预示着要招财进丁了,祥瑞到家了。记得母亲说过,妹妹出生那年家里就招来一窝燕子,整天叽叽喳喳像妹妹一样吵个不停,所以就管她叫燕子。
我又想到自己孕期坎坷多劫,这么长时间已经积德行善,几乎做到扫地不伤蝼蚁命了,于是婉言阻止了他们打扰燕子垒窝,就算是为了我好吧。
那窝燕子真是特别,垒的窝特别的大,而且窝口是向上慢慢收小,小到最后只剩一个鸡蛋那么大,窝口之外还另外垒了一个平台,每天晚上,燕子夫妇就在窝口的平台上为小燕子们站岗,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最别致的一个燕子窝,引来很多人观看叫好。
后来女儿足月顺产,六斤二两,一切正常。去给孩子打疫苗时,正好遇见了那个病友大姐,他们夫妇俩也正好给孩子打针,她头发盘得高高的,俏丽时髦,没法跟一直捂在医用被子下面的浮肿大姐联系在一起,要不是看见她老公和怀里月龄相当的孩子,我是绝对不敢认的。
面对他们,我不停地感叹,是您们让我相信医生,相信科学;是您们让我明白,坚持就是胜利,不到最后,决不放弃。人生就像马拉松,获胜的关键不在于瞬间的爆发,而在于途中的坚持。你纵有千百个理由放弃,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很多时候,成功就是多坚持一分钟,这一分钟不放弃,下一分钟就会有希望。——张志雄
我的女儿现在10岁了,健康聪明,活波可爱,我想她就是一个活教材,让更多的人要有信心,困难是暂时的,不要轻言放弃,也许成败与否,就在最后一步。
这个房子的确是风水宝地,福居祥瑞,在这里我们顺顺利利有了一双儿女,我只愿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珍爱生命吧,让自己有限的生命更加精彩,更加有意义。
2014-05- 11 四月十三 母亲节补记
2014-08-17日整理
生生死死
两年后的一天,我发现自己脚面又肿了,这才想起,月经超过好几天没来了,不用检查也清楚,自己又怀孕了,连忙花一块钱买了一根试纸检验了一下确诊是阳性,就开始服用维E保胎。我的妊娠反应比较特殊,就是下肢及脚浮肿,一直伴随整个孕期,最严重时,脚面明光可鉴,产后就自动消肿了。 对此,医生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我们命里缺子,都比较喜欢孩子,虽然没有商议过,但打心眼里,都是听天由命的,既然有了,不论男女,就再生一个,给女儿再生一个伴,怕她以后势单力薄太孤单,因为以后的社会,工作事业,婚姻家庭都会更加的不稳定,关键时候,血还是浓于水的,值得完全信赖和托付的也许只有亲人。
记得怀了儿子大概四五个月的时候,雪刚停,老公洗衣服,我没事,就带着女儿去检查身体,这是孕期第一次去做B超检查,想看看胎儿的发育情况,检查后医生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女儿笑着说:“你真会生,要儿女双全了。”回家后老公听到检查结果头也没抬,继续专心透衣服,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希望自己这一生能有儿子的。
还好,这一胎还算稳定,直到五六个月都一直平平顺顺,只是自己担心胎位不正,才开始去例行孕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传闻我们所在的县城的县医院妇产科出了一档子医疗事故,剖腹产手术不当,造成新生婴儿死亡。没过多长时间,我一直信赖的妇幼保健院妇产科又发生医疗事故,因为产妇拒绝剖腹产又发生难产大出血,而正好产妇血型又是极其短缺的熊猫血型,血库没血最后导致产妇死亡,愤怒的家属用黑纱横幅和花圈堵住了医院大门,加上医院正在盖住院部大楼,一下子乱得不成样子了。
更乱的是我的心,不知道该去哪儿待产合适了,附近两家权威医院妇产科都出了事故,去西安待产有点儿不现实,那样一家子都得啥事不干陪我去西安,各项费用不说,老公还得请长假,厂里正在大检修,请长假就等于你跟老板叫板找死,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失业。心情焦虑以至于夜里梦见一大滩一大滩的血,我知道我也恐惧医疗事故,但我没有说出来,怕他也担心此事而分心,那样也不利于安全。
最后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就在妇幼保健院继续例行孕检,将来就在这个医院生产。因为通过上次有女儿的时候在这家医院对车大夫的了解,我相信她的医术和人品,上次那个大姐那么危重的病例她都能治愈,何况我?至于医疗事故嘛,那也是别的医生失误导致的偶然性事件,何必以一当十呢。这样的话,老公就可以象上次那样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我和孩子,又要添一张嘴了,工作和孩子一样重要。
任何事情,进一步艰难险阻,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论什么事想通了放下了就万事大吉,何必自己给自己出难题最后还把自己为难得不轻。
2008年4月,我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提前开始腹痛,去找车大夫诊断,她只说让我从医院对面的药店买些抑制宫缩的硫酸舒喘灵和叶酸片按时服用,另外卧床静养再加服两盒“红桃K”就行了。我吃了那些药果然没事了,就安心卧床静养等待预产期的到来,不能象别的产妇那样去锻炼了。
5月12日这天,我母亲如约坐长途汽车来照顾我,吃完午饭老公就去上班了,我们就在房间睡午觉,我正睡着,感觉笨重的大床突然就立了起来,紧接着房顶开始旋转,铁丝上的衣架跳动了起来,饮水机里的半桶水也巨幅晃动……仅仅几分钟又恢复了平静。我第一反应是,跟书里边描述的地震像极了,赶紧喊大家到外面去,外面已经有很多惊慌的叽叽喳喳议论的人们,互相询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感觉也一样啊,是不是地震了?”我赶紧打手机给老公,打了十几分钟,却怎么也打不通,心里别提有多焦急担忧了。事后静下来想想,可能是因为那个时间段所有用户都在呼叫自己的亲人,从而导致网络繁忙。
此后几天,我一直呆在家里没出去,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还算平静。5月16号的夜晚,感觉自己像是闹肚子,一夜腹痛,折腾得没睡成,打算天一亮就去医院,临近天亮又没事了,老公需要去加两个小时的班,趁交接班的空档修理机器,我也困了,又接着睡,说好老公干完活刚好医院上班,再去检查。
快8:00的时候又隐约开始腹痛,一旁的母亲和妹妹非常着急,一个劲要叫车先送我去医院办手续,我安慰她们说,没事,我自己知道轻重缓急,我能坚持。还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问:“现在怎么样啊?不要紧的话,让我再洗个澡,过几天呆医院就没法洗了。”我还故作镇定地说:“没事,还行,你洗快点,早点儿回来。”我妹妹又急又好笑:“我真服了你们俩,急成什么了,还洗个澡!”
直到老公回来还平静如初,奇怪的是,我一直不想吃东西,根本不像生女儿之前不停地吃还觉得饿。9:00顺利入院,临产之前例行检查做B超时,一旁陪同的主治医生车大夫笑着说:“咱们这儿讲究——男生三六九,一生朝上走——而且这娃要生在正中午了,八字都好。”医生屡次的言外之意其实早已经告诉我们孩子的性别了,她既表达了祝贺又避开了提供性别鉴定的嫌疑,多么有智慧的人啊。
一切顺利,12:20,儿子顺利降生,本来不值班的车大夫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说,你这其实不算顺产,是介于难产和顺产之间的艰难产,婴儿肩宽,体重八斤四两,属于巨婴,必须每天吸两小时氧。我走了,你们也休息,有什么事打电话。”
我在产床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又坐起来平衡了半个小时,感觉没事,这才在老公的搀扶下慢慢下来,从产房往病房挪去,仅仅三个病房的距离,我感觉已经坚持不到了,顺便坐在走廊里值班室门前的塑料连椅上,感觉背后迅速渗凉直至刺骨,很快倒下,只听到走廊里医护人员惊慌的叫喊,之后就失去知觉,我想,这下完了。还好,我心里清楚,是让自己慢慢躺下去的,只是休克了几分钟,心想,我肯定把老公吓坏了,直到几年后,我忍不住问他当时怕不怕,他还说:“不怕,怕啥,在医院呢怕啥?”很多产后妇女晕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把命送了,民间叫“晕草”。所以产后都要防止摔倒,他不怕才怪,如果我再也醒不来,一个三岁,一个嗷嗷待哺,两个孩子还不托死他。
新生儿注射青霉素过敏,儿子脸上又出现了斑点,医生又建议住新生儿病房,新生儿病房在一楼,我的病房在二楼,母子分开我很不不适应也不放心,还得麻烦家人分开照顾。后来请车大夫确诊,根本不用转儿科,那个值班医生为了推卸责任就会吓唬人。
每天与我儿子同时吸氧的还有一个两男一女的三胞胎,体重总共才12.4斤。但是人家那母亲真是英雄母亲,据说还穿着睡衣端端坐在床沿上,跟陆陆续续来看稀奇的陌生人攀谈,我必须躺着静养还觉得不舒服,腹部因子宫收缩还在隐隐作痛。
老公三天没去上班,伺候我和儿子,但是他很高兴,只要换一个尿布也连忙拿去一洗,我劝他放一块一起洗吧,光往水房跑多累呀,他说不累。此间他还怕我老是昏睡给我讲故事,嘴笨没啥讲,就就地取材讲震惊全县的三胞胎。
他从水房回来说,三胞胎的父亲,那人可能没钱,入院时求情只交了100元押金,临产前确诊是三胞胎后,护士长催他赶紧去买妇婴用品和包娃用的小衣服、小被子,谁知他一去好久也没回来,最后医生护士从自己家拿来小衣服小被子把娃包好了,那男人才回来。看起来是个相当瘦弱的山东人,长发还留着大胡子,怎么看也不像个能生出三胞胎的父亲。
他从饭堂打饭回来说,那“山东人 ”在食堂外的角落里停放着脚踏三轮车,车上放着锅碗瓢盆,还有一个正在炖排骨的煤球炉子,好像要用排骨汤煮龙须面,难怪人家那女人的奶水能喂饱三张小嘴,车边还坐着一个和我女儿一般大的小丫头,四个!这下“山东人”就两儿两女四个娃了呀。
他从药房回来又说,全院各个角落人人都在议论“山东人”和三胞胎,他们是特大新闻,是新闻焦点,据说,那“山东人”老家还有个前妻,前妻生了三个娃,最大的女儿已经17岁了,现在这个是第二个老婆,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儿,这第二胎一下子就生了仨,这人总共七个娃,七个呀!不可思议。
热心的人们都去看望“山东人”,都替他发愁咋养得活,劝他把孩子送人,自愿帮他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也为娃好,“山东人”倔强地说:“不,俺能养活!”
“现在的社会,光养活就可以了吗?上学咋办?不上学咋行?”
“俺就不上学,送少林寺!”“山东人”继续倔强地说。
我们都很佩服“山东人”得执拗,一楼的新生儿病房的走廊里挤满了不断来看望的陌生人,有的人拿来了奶粉奶壶和衣物,有的人留下了钱和联系方式。还有未婚情侣来接受现场教育的,还有没有子嗣的人来直言想要收养其中之一的,哪怕是最弱小的那个孩子也行,条件尽管提,绝不亏待。
第三天晚上,老公的同事老王夫妇来看我,坐了几分钟,借口生了儿子“敲诈”老公提前给他们买了喜酒就走了,他们主要是去看望三胞胎,想替朋友说收养的事儿,被拒绝了,这是意料中的事儿。
听说县长也派人来给三胞胎捐钱捐物了。
后来的两天,老公一闲下来,就站在二楼的窗口向食堂前的角落里张望一下,然后就给窗下病床上的我续讲三胞胎的故事,“山东人”在生炉子了,又要炖排骨了——“山东人”边喝酒边炖排骨,惬意。
有一天,三胞胎的故事终于结尾了,“山东人”临出院前说:“我们要出院了,我要感谢医院上上下下的医护人员和病友及家属们的关心和照顾,但我没多的钱,就给大家买个墩子(礼花炮)响一下,聊表谢意,祝大家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我顿时感动啊,对“山东人”肃然起敬。因为我身子弱,始终没有看到过那一家人,但始终没忘那家人。
后来的几天,汶川地震的余震不断,波及我们,经常接到关于有余震的通知:“夜里开着病房门哦,准备随时逃命!”这让我想起生女儿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病房,每天护士长都会来叮嘱:“夜里关好病房门哦,有民工冒充家属来住宿,注意财产和婴儿安全。”
同室待产的病友翠翠的老公在广州打工,没有回来,每天一个长途电话关怀,家里人也照顾得很好,翠翠是第一胎,满脸的幸福和天真烂漫的憧憬,丝毫没有“人生人,吓死人”,“产房内外,生死一线。”的概念,看来无知者无畏,人还是懂得越少越好,起码不知道害怕叫啥。
翠翠是最小的儿媳妇,她的婆婆显得比较年迈,但还算干净利索,半夜起来整理食物,说是万一地震了,呆在角落里还能维持到获救……我见状觉得有理,老年人还是有先见之明,我也对老公说:“万一不行,你就抱着孩子走吧,别管我,我又跑不动,就是跑出去也会影响伤口裂开落下终生病根,生不如死,不如躺着等死算了。”
那段时间,到处人心惶惶,晚上医护人员都抱着凉席去老远老远的新街睡踏实觉去了,那里宽阔凉爽,是抗震纳凉的好去处,医院所在的老街接到相对狭窄而且两边高楼林立。
我看见一个憨憨的待产孕妇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又蹒跚着离开了,心里一酸,不知该庆幸自己已经生了好呢,还是像她那样找不到医生好,反正真要地震了,那么多人不分男女老少富贵贫贱都会一瞬间不在了。这个节骨眼上,把孩子带到这样一个世界真是罪过,但我依然希望他们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赎罪的机会。
这是我面对生死,真实的想法。地震几分钟就过去了,人们在睡眠中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恐惧,根本来不及恐惧,只有未知的余震才可怕。死并不可怕,等死才可怕,才磨人。
后来汶川地震的余震并没有波及我们,一切都是防范性的虚惊而已,再后来因为县上突然追究暂住证,正好也得回原籍给儿子报户口,在儿子满月那天我离开了那个住了三年之久的小院,本以为仅仅是暂别一月而已,没想到再也没有回去,仅在两年后一次探亲到澄县时拜访了一次房东老王夫妇,他们非常喜欢我那一对儿女,一个劲地说:“真快,都这么大了……真快,都这么大了。”我特意去那间房子门口看了看,那时已经租给附近工地当民工宿舍了,160元每月,当时我们租住时 60元每月,燕窝还在,有几只燕子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叽叽喳喳地落在了房顶的收视天线上。
2014-08-17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