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读到了一篇关于杨柳的文字,虽然行文流水,取意清新,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杨柳的赞誉和喜欢,但始终没能让我欢喜起来。因为一看到杨柳二字,淡淡忧伤就挥之不去。
盛夏时间,从老家村子外的公路上往下看,几乎看不到瓦房,一片郁葱,若有风来,一团团的树冠此起彼伏,如同一汪泛波的湖。这几年,好多树木被一点点的蚕食,取而代之的是水泥路、红砖墙,尽管如此,要在庄子里寻一处树荫遮蔽的乘凉去处,依然是极简单的。这些树木,层层叠叠,婆婆娑娑,只不过是隐约的背景,那棵杨柳树,却赫然其中,风韵犹新。
那杨柳树紧紧依着邻居家院墙,应该是邻居当时为了护墙或者占地盘栽的小树苗,不经意间窜起来冒过了墙头。虽然枝头冒过了墙,主干低处却开了岔,很容易攀爬,因此成了几个顽劣小子的嬉戏和恣意肆掠的胜地。杨柳树开始抽芽,我们便迫不及待的折些枝条,做起咪咪。做的时候,从大头一点一点的往前拧,直到觉得够长,便将从小头截断,再使出浑身的劲儿咬着大头,生生将枝干儿抽出来,留半截树皮管儿。将小头轻轻压扁,小心翼翼的刮去一段表皮,类似嗦喇的簧片,刮一点,试吹一下,直到音色称心后,便卯足劲儿吹个不停。有时,我们也要比试一下,看谁做的咪咪更好,有时为了赢得头彩,就要花更大的功夫,在咪咪上打几个眼儿,像嗦喇一样,随着手指无序的起落,音调也就抑扬顿挫起来。这样的咪咪小小孩是做不来的,往往是央求大哥哥大姐姐来做,这个时候,我们就温顺的蹲在他们跟前,专注的等着。做咪咪也有很多学问,譬如要想做音色浑厚的就要选粗枝,反之就要选择嫩枝,觉得自己的气量小就做短些,等等,不一而足。那咪咪最多三四天后就枯干了,于是,杨柳树就要再次被折枝摧残了。就这样我们吹过了整个初春,以至于吃饭时,嘴里还常常留有苦涩但青嫩的杨柳树味道。杨柳树的枝条应该是折不完的吧,到了夏天,枝条挂满了柳叶,烈日里就折下许多,三五根交互叠辫成一个圈,就是一顶清凉的草帽了,确切说是个帽圈儿。柳枝柳叶淡淡的苦涩,似乎远比现在咖啡要温润的多,闻一闻就觉得气息流畅,提神醒目。走起路来,柳叶儿在眼前耳边忽闪起伏,娑娑作响,整个夏天都似乎因此威风起来了。
自从考学之后,十数年间多在外,逢年过节的回家一趟,也是匆匆忙忙,唯有闲暇关顾杨柳树。偶然一次,突然发现那棵杨柳树已经不见了。原来在我离乡期间,那杨柳树大约是未及护理或苍老年迈,树干多有死结,斑驳溃烂,邻居也就连根起之,晾干烧火了。原以为,就这样没了就没了,多少事多少物都是这样消逝的,一棵杨柳树也应该不算什么。但是,在我不经意想起家乡点滴的时候,那棵杨柳树总是少不了的。依然是那么含情脉脉,依然是那么体态丰腴,一阵阵要拥树入怀或者投怀送抱的冲动,想抚着那柳叶儿,想依偎在树岔儿,想再把苦涩滋味融进今夜的味觉。那还是杨柳树吗,不是,那是我的红粉情人。小小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她一直在那里,或许我尚在襁褓时,她就在那里,她在那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在等我长大,等我长大的回忆,等我在回忆里给她一个名分。她仍然在那里,在我回忆中春来秋往。
昔我往兮,杨柳凄凄。今我来兮,杨柳依依。若他日老去返乡,必要在园中栽下杨柳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