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小的山村,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唯一与外界相连的一条黑色土路,就象电话线一样漫长,看不见终点。一条南北走向的村街很窄,只能通过一辆马车,街道的两旁,都是黑土院墙,上面插一些小柳条之类,为的是防止小鸡飞进小园,看不见林区特有的木板杖子,就连院门也是几根木棍连在一起,有的人家甚至连院门都不存在。很少能看见一垛垛整齐的木柈子,倒是能看见一垛垛麦秸和玉米秸。一条大黄狗,悠闲地在村街上漫步,看见有人来,就对准人狂吠起来,一边狂吠一边向小院退去,最后躲在一个角落里鸦雀无言,对它来讲,我们就是陌生的闯入者。几只大鹅,看见来人,将细长的脖子平平的向前伸去,“嘎嘎”叫着,向我们一步步逼近,看起来比大黄狗还要勇敢。十几只鸭子,二十几只小鸡,各自为政,在村街上旁若无人般觅食,且不管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也许是当地没有黄土的缘故吧,低矮的茅草房都是土黑色,与周围的颜色一般无二,显得很脏很乱,只有一家新修缮的房屋,显得很整洁,很美观,与整个村落显得很不协调,就象是一只凤凰鹤立在鸡群里。村落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也许是看新奇吧,村落里所有的人都倚在门口,我们就象是天外来客,与整个村落的氛围不搭界。我们百十来号人,分乘六辆车,都背着厚重的行囊,沿着村街,穿村而过。那是一次打火,与小村进行一次亲密的接触。我在想,小村的静与安详,小村的与世无争,就是陶公的采菊东篱也不过如此吧。
小村的南面不远有一条清晰的小河,当地人叫“宽河”。所谓的宽河并不宽,在我们驻防的地段,最宽的地方只有十几米宽,最窄的地方只有几米宽。河水清澈见底,宽的地方水流相对缓慢,窄的地方较深。听当地老乡讲,河里的鱼很多,就是买不上价钱,原因就是这里比较偏远,交通不便利等诸多因素造成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宽河属于哪个水系,当地的老乡更是不知道,多数都是外地跑盲流过来的,也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为了生存,为了生存的更好,才一路迁移到此,可是,我为那些孩子感到悲哀,小村太小,没有学校,孩子们怎样接受教育?将来步入社会会不会又多几个文盲?我顺便问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对于学校与上学,孩子没有一点概念,当真是可悲可怜。他们将是跨世界的人,却会成为新时代的睁眼瞎。
说是来打火,实际上我们也没看见火,也没看见烟,防火指挥部要我们驻防在此,不知道是啥用意。大兴安岭的四月中旬,昼夜温差相当大,白天在零上几度或十几度,晚上就要是零下十几度,对于在野外过夜的人来说,是异常的寒冷,三天三夜要受尽怎样的煎熬就可想而知了。抬眼望去,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萧索的黄,根本就见不到一丁点的绿色,在这里,似乎生命已经绝迹。我在想,此刻的烟雨江南,已经是落英缤纷了吧。
驻地就设计在一座矮矮的荒山上,脚下就是宽河,背后就是小村,朝阳升起来的时候,暖我背后,夕阳绚丽的出现,沉醉我的眼眸,简陋的帐篷,不足以遮风挡雨,我们只能白天沐浴阳光,晚上燃起篝火数星星,当真是享受了“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况境。一般的情况,都是先拢一堆火,将地皮烧热烧干,然后人就坐在上面,就象是坐在火炕上一样,以免得痔疮,然后,在四周燃起篝火,人们背靠背相互挤在一起取暖。
上山打火给养很单调,大米,方便面,饼干加上咸菜,至于罐头之类,根本就是奢饰品,只有自己从家里买来的火腿肠算作是荤腥,那一年去韩家园子打火,就连咸菜都是妄想,要不是在火场碰见外甥,在他那里要了一些咸菜,那四天就是没有一点盐味。带队的是于慧贤副场长,都是土生土长的哥们,在一起也不见外,在一起扯皮子,讲笑话,互相编排故事,七百年故事八百年糠,都抖搂出来,为的就是博得一笑,也好减轻挨冻的痛苦。最难熬的就是早晨两三点钟,冬天的时候叫鬼呲牙,现在的这个季节,虽然没有冬天那样寒冷,整个一晚上都在外面也够喝一壶的。而且是人困马乏,甚至连篝火都已经熄灭,不冷才怪。于是,早醒的人就勤劳一会,将篝火再次点燃,用熊熊的篝火,迎接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想要改善伙食,只能在小村里想办法。于是,就有几个人下山,衣兜里装上钱。其实,钱并不是万能的。我去的那家,屋里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说明来意。老太太笑了,说:“孩子,有钱我没地方花。”我一听也笑了,就说:“那就拿东西换吧。”结果,一箱方便面换一只老母鸡。另外,老太太还多给我五个鸡蛋。回到山上的时候,结果都差不多,唯独我多了五个鸡蛋。那个时候,母鸡没那么贵,又不象城里,讲究小笨鸡之类。山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何况是在山上,有点荤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本来是三百多号人都来这里的,临时有命令,三分之二的人就调到了别的地方,至于他们看没看见山火,也就不得而知了。临走的那天再去小村换东西,结果就涨价了,那就叫“货卖用家”,不干拉倒。用了两箱饼干,四十多斤大米,才换来两只老母鸡,估计,明天还会涨价。
小村周边的山上很穷,我仔细找过,松树很少,基本上都是阔叶树,以柞木见多,而且都是很细很细的柞木,能坐木耳段的柞木,都被砍伐殆尽,各式年轮就很说明问题,就是其它的阔叶树也不是很大,到处都是臻柴棵子。沟塘子里,到处可见塔头,还有成片的大叶樟。晚上的时候,还可以听见狼嚎,就在附近不远,嚎得很瘆人。小的时候,就在狼外婆的故事里长大,对狼的恐惧心理也许是由来已久吧。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野狼在草地上奔跑,那一声声嚎叫,听起来也是毛骨悚然。说实话,这样的环境下,我不知道一个人能否坚持下去,好在大家都在,心里自然也就安静了许多。
归隐山林与入世行走都是有条件的。有生活保障,或者说无牵无挂,选择归隐山林,种种花养养草,修身养性,自得其乐,何乐而不为?为了生存,或者说为了追求利益,把孩子的前途作为赌注,我总觉得这样做得不偿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金钱不一定就是唯一追求的目标。把眼光放远一些,我们无能,不能让孩子也无能,我们没内涵,不能让孩子也没内涵。钱不在多寡,够花就行,饭不在好坏,能温饱就行。成家过日子,为的就是孩子将来有个好前程。
这个小山村在我的生命里走过,或许,我今后也不可能有机会再来造访。透过车尾部扬起的烟尘,小村渐行渐远,我的心依然沉重,我在为那些孩子担忧,为他们的未来担忧。我想,这样的小山村不只是这一处吧。其实,不只是孩子们的悲哀,更是那些大人们的悲哀。但愿被岁月遗失的山村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