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瞬,心生怀恋

发布时间:2022-02-25 19:04:17

儿时的记忆里,村庄很大,街道很宽,流水很清,柳树很高,乡亲很近;现在的回眸中,村庄瘦了,街巷窄了,清水浑了,树群没了,人们远了。

蝉鸣鸟噪的一天中午,我又回到老家,像平常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回来看不愿搬向城市的父母。家的东边是一片高大的杨树,下面绿草丛生,蝉儿奋力地鸣叫,宣泄着炎热的气息,连人声已至都毫不在意。我把车子停在旁边的枣树下,抬头看见粒粒青果在烈日下闪着清莹的光芒,突然枣树后面闪出了一个猫着腰的孩子,我正吃惊,孩子将手指放在嘴上对我做出了警告,于是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看他想干什么,他一转身从地上捞起一个扑蝴蝶的网子,眼睛瞪得圆圆地,顺着枣树忘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迅速地将网子扣向枣树,伴随着一阵扑棱棱的蝉叫声,孩子迅速握住了网口,我凑过来一看,是一只翅膀有着金色花纹的蝉。

我喊了一句“好漂亮的蝉”,孩子也从树后转了过来,十多岁的样子,光着的脚随意在杂草上踩来踩去,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发现他的皮肤晒得黑亮亮的,小汗珠在额头上格外闪亮,他一只手慢慢松着网口,另一只手慢慢探进网子,突然使劲一抓拿出了网子,那只沉静的蝉狂呼喊叫起来。然后他用另只手靠在这只手上,慢慢打开手指,分别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拽住蝉的两个翅膀,放在头顶上,迎着太阳,我也跟着抬起头,蝉翼轻软的外围还轻轻扇动着,那种柔弱似乎让人感到了丝丝清凉,金线一下子晃了眼睛,透过薄翼的阳光有了磨砂的粗粝。看着他心无旁骛的兴奋,我也跟着坐了下来,我说:“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林子里玩儿?还不穿鞋,有虫子怎么办呀?”孩子还在观赏他的金蝉,随意地说:“没事的,我们小伙伴们在这里玩。”然后他用黑亮的眼珠瞥了我一眼,狡黠地说,“今天我是看到了这只不同的蝉,才支开他们单独留下的,哈哈,你看,是不是真的很漂亮?”边说着他把蝉转向了我,私心得逞的得意笑在了他的眼睛里。

我也突然来了兴致,问他:“晚上你们还出来抓幼蝉炸着吃吗?”他把蝉攥在手里说:“也出来找啊,不过……”他低下头拔了一个绒绒草,“找到的不多,农药喷得多,虫类越来越少,而且大人也不让孩子晚上随便出来玩,说太不安全了。”我接着问:“你都这么大了,就在这个小村子里,爸妈还不让随便出来玩?”“那当然了!”他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你刚才问我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不也是和大人一样吗?你看现在是中午了,爸妈不让在外面,我刚才还是先回家说在小伙伴家看电视才偷溜出来的,我得赶紧回去了!”孩子说着站起来跑了。

我突然觉得很窘迫,是啊,我不也是首先想到孩子不应该自己在外面玩吗?仰望着这片绿得黑魆魆的杨树,我突然觉得坐在这里没什么可脏的可怕的,这在我们小时候不就是正常的生活和游戏吗?

记得中心大街南排长满高过老宅的柳树,用她的曼妙飘来春日的冰封融化、绵远希冀,用她的秀发披下炎夏的荫凉习习、浓郁乡情。三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时常想念我心中的那排柳树,没有什么样的园林设计,能让我忘记那时的质朴生机,我想我唯美的情怀就是在她们的身上濡养而来。(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炎热的夏天傍晚,劳作之余,人们摇着蒲扇不约而同聚在树荫下话起家长里短,甚至有人会端着饭碗走出家门。还有成群的孩子在不远处的水湾里摸鱼捉虾,吵笑声洒满夜空;或者打着手电筒在树林子里找小孔挖幼蝉,回家缠着妈妈炸得油滋滋,吃得满嘴流油。夜阑人静的时候,老人们讲起月宫孤寂的嫦娥、“露脚斜飞”打湿的寒兔和“倚桂树不眠”的吴质;孩子躺在伏地的席子上枕着牛郎织女的哀怨,惆怅地陷入天上银河的迷情波澜,眼睛慢慢迷离在大人的随意絮叨里,渐渐沉入还在纠缠不休的梦乡,锁紧眉头抑或微笑满溢,月光圣洁如水,波光粼粼地笼满虫鸣退尽的宁静。

那时候庄稼人一脉相承土生土长,最大的姓氏总揽大大小小的村务,家家户户人口丰实,少有人像今天这般迫切地想逃离村庄。我们,孩子们结伴走街串巷,数着谁家的梨树开了一树花,谁家的杏儿泛起了黄晕,谁家的柿树挂起了小灯笼,谁家的葡萄爬满了一架清凉,无论白天黑夜、清晨正午,没人担心你会丢失在村庄的深处。

那时候一群孩子总喜欢到开满鲜花的奶奶的院子里磨蹭,嚼着架上随手摘下的黄瓜西红柿,贪婪地摸摸这盆嗅嗅那朵,爬墙梅和五星花护满院墙,还不满足地爬出墙去。奶奶踮着小脚颤,悠悠地拿剪刀剪下大捧的月季送给我们,还叮嘱别被刺扎着,或者给种子和幼苗回去种,那些是不名贵却娇艳万分的慷慨呀,井水彻骨清凉触目清澈,摇晃着小小的心满意足。

村庄并不大,小时候却觉得自己很矮小很微渺;长大了,讲究生活的的人越来越多,东家孩子西家看北家吃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离家出走”越来越频繁。老人也走了好多,曾经花香四季的院落,如今不只是小园荒径那么单薄的凄凉。现在很拒绝串老胡同,往昔繁花竞逐的大门早已被生锈的铁锁铐起,荒芜的衰败让我心酸,心事一重重,只有昏昏飘在脚下的落叶沙沙地书写着我满腹的叹惋,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打扫一地的凄楚。新房子掩埋了旧房顶,置身其中我却觉得自己突然太高,老旧门楼上瓦片碎裂倾斜,凌乱的心恰似积土上飘摇的枝枝衰草,我多希望人事不会变迁,我不愿行走时视线跨过的墙垒全是往事的倒影,于是会情不自禁地放低身姿。

村庄衰老着也年轻着,人来了走了又来了,不知谁先谁后。这村,那些人,那些事,始终在变却又似乎经久不变,历久弥香,我突然明白了我的父母不愿远离小村的原因,也许是他们心里也有着一样的芳香。

村子里,我爱我温馨的家;然而于村庄,我不清楚是留恋还是叹息。只是我始终记得村庄永远是我们的“老家”,一个不论离开多长时间,说起来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和记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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