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箫冰酒酿梅开
暮春千川黛,烟媒蝶笺,几万重山;仲夏万蝉凄,恬静梨痕,无处而寻;沧秋独不语,斜阳一抹,水天兴替。四季本轮回,然至善之水却也无情,独独在最后这一季里结了凌,化成冰,再也不肯两三波点开湖面,再也不复往日的潇洒自如。
岁月遣风翻开记忆,扉页染了沉淀,流年枯黄,欢声笑语历历在目,再寻却无。日光洒落,无意随心,林叶筛选它们当中的有幸者常驻人间,刻上时光隐约来过的浅淡划痕。我回头,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滴泪,在窗下漾出童话般的美好,透过水晶的世界寻觅自然的七色,却被折射了百遍千回的苦涩告知:心不纯粹,终不可得。
记不得梦里还是诗里,可寻这样一幅光景:草屋闲落,炊烟漫起,书卷古朴,白璧香炉。远观近赏,由是淡然,若为细心观之,则尽付一笑。此情此景虽富典雅之意,亦不缺附庸风雅之嫌。毕竟,若为文,何处不可研磨?若欲字,何处不能落笔?
残阳斜过破庐,夜幕四合。月如约而至,伏于东山,一如千百年前的赤壁,高大险峻的山棱遮住了苏子泊舟的背影,却挡不住他横江白露,羽化而飞的心境。相比从前,此时的月色却颇为无奈,天色降霜,把月色周围的淡淡情绪全部冻结,只留了几团光,在离其身三尺的狭小间隙中拼命翻滚。虽不能穿云而至,将一池冰封染成晕黄,却也有洒下清辉照玉钟的祈愿。彼时,吾一人,轻敛衣襟,就如此对着苍茫山风,冷傲霜月,捻冰斟雪,洞箫惶惶,鸿影茫茫,心亦茫茫,心事尽被纷裁,零碎心怀,料那结局薄如蝉翼,又当何猜?
依稀记起在万里银霜中见得寒梅的样子。零乱的那一树粉嫩,那一树妖娆,那一树从未向什么高贵或苦难低过头的骄傲。未绽放的时候不免稍显狼狈,风欺雪压,骨朵上的脉络都皱了眉。天也是枯寒,枝干遒奇,就那么遗世独立,未如青松和苍柏站得笔直,绿的纯粹,但更多的是出尘,是未染。仿佛天上雪仙勾勒人间冰封玉砌的神来之笔,纷乱的枝桠更是平添一抹洒脱。冷又何如?风雪将怎样?地上要么雪白,要么土黄,却不见单单属于它的一抹粉嫩跌落人间。顶着枯寒死命的开,放肆的香,就是这么骄傲,就是如此疏狂!(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回目自视我身,不禁莞尔。自己与这生灵差了又何止一筹?既无娉婷的身姿笑傲霜雪,亦无洒脱的心境顾影自怜,却是每每苟活于众生的眼光中和俗世的评论下,束羽难飞。
洞箫回环呜咽,此刻携上霜雪,助得风势,更显杀伐。原本低落的曲目如蒙尘的宝刀,废在荒山,千百年来无人问津。此刻竟像是在冷月下开了锋,只一出鞘的惊艳,就说尽了这些年月,它的隐忍和内敛。
无故清寒频更漏,夜月西风瘦;转轴拨弦引梦起,回肠箫意,忆作杀伐旧。空山但赋雪白头,斟得一江秋。冰煞几何葬花幽,伶仃江湖命,墨隐梅砂嗅。
天色既冷,冰空欲雪,还是早归为妙。遂收起众多荒唐物事,转头入院。刚走几步便急停下来,惊讶确又不得不信的见到墙角一枝墨梅,迎着这片寒天的冰雪,开的正好。
月色不负,光阴暗度,墙角树枝梅落步,一字揉捻痴无数。浸骨冰寒的生命微光,自然之鬼斧早已蘸些浅墨,埋了伏笔。
恍惚梦回千年前箫影弥漫,白露纵横的赤壁,风自天外吹来,吾与苏子煨炉对坐,彻夜而谈,说着一些从未见世的怪谈,更于兴起处,江面飞来一缕云烟幻化的飞鸿,说不尽的洒脱与自由,流不尽的沧桑与春秋,觥筹交错,无由醉矣。
泊影清江上,子与风烟忘,长笑我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