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天,烟雨绵连。桃花开在板东古镇的北坡上,染红了半边天;在那飘忽的雨中,拂风悄然掠过,花瓣落在青石街的石板上。
街角,站着一个清隽如水的少年。他的眼眸被古镇的戴瓦晕染,他的发丝被古镇的怀柳衬托。在他的身旁,是一棵千年的榕树,在那榕须上,挂满了无数红色的丝带,经风一吹,轻轻的荡了起来,也荡起了人间哀苦。
少年平静的面容下到底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只是那眼神,流露出的是企盼,是渴求,是无奈。他望着那榕树上飘摇的丝带,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愿与岁月定格一般。
看着周围的一切,仿如昨天。风停的时候,少年正过神来,目光注视着古街的尽头;在少年看来,这里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如昔,只是东宛的那口井不见了,西颜坊的那个姑娘去了远方。而那水乡的戴瓦,瓦檐下的青苔,青苔外的石板,石板边的街铺,还是当年的模样,熟悉且陌生。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古街上的游客却并没有减少,他们穿梭在少年的两侧。少年撑起一把伞,那是一把粉白的油纸伞。
街上的游客都开始注意到了少年的与众不同。他们看着少年的伞,打量着少年那一身笔直的西装,也许在这么多的伞中,少年的那把伞是最美丽的,秀色的花纹,淡色的边角,红桐伞柄。( 散文网: )
风又起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
“妈妈,你看,他们说的镇上有一个奇怪的男人,就是他吧?”孩子的声音略带稚嫩,却在雨中很清晰地播开了去,传到了少年的耳朵里,那孩子的母亲恐惧地拉着孩子往远处躲闪,好像在刻意地躲开少年;只不过,少年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议论,他淡然了这些,目无色彩地往前走去,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淌下,一直滑到了他的脖颈,冰凉了四月的心。
街上,游客来来往往,交错着人间的恩怨,那雨水洒在青石板上,润湿了古镇的绿。
交错地走在人影中,少年的眼神开始炯然,远远的看,如果没有那处刀疤,真的清秀迷人,可以博得万千女子的喜怜;只是可惜,那是如果。
他的脚步,踏响了石板,疏影错错的样子,依旧如故;他的伞开始滴水,他的唇开始上下张合,轻轻地,仿佛可以听到唇间发出的声音,那熟悉的声息碰撞着街边的门墙,剥落了一段段弥情的往事。
街铺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对着游客说,“你们去西头的那棵古榕下许愿吧,很灵的,可以把心里的哀苦都跟树神说说,我们镇上一个苦命的小伙子,就天天站在树下许愿来着。那树就在那头,前面有个牌坊,写着‘游人只会江南意’,去看看吧。”
游人只会江南意”让他想起了曾几何时,也有人跟他说过,在镇上的西头,有一棵古榕,可以把一身的悲怜述说。他还记得,第一个到镇上的古榕下的人,是一个女子,那女子大他两岁,很美。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和她来这里,也是一个下雨的春。那时候,那个女的告诉他,她要出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去寻找一个属于他们的新天地。那天之后再没见到她,却收到一封她的亲笔信,她说:“她不会嫁给一个负债累累的男人 。”
依稀中他还记起了当年的场景;那年的春,母亲去了,父亲随后也去了,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时候他还小,典当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换来的钱都交给了那个女子,那女的对少年说,如果没有少年的帮助,自己就会饿死在街角,所以她要跟少年过一辈子;少年信了,连风也信了。
他为了实现女孩的愿望,拿着命去赌,欠下一身债,被人砍了一只手。
雨突然就停了,少年收起了伞,远远地朝着西头望去,认识他的人已经习惯了他的举止,不认识他的人或是把他当作诗人,或是把他看做精神病人。
少年寡弱地一笑,唇齿开始磨合,他念着如故的那句话:你
再也不见
我知道
我们本就无缘
错误的责骂都归罪于我
把一切幸福留给远方的你
我不知道何时是个终结
只是,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不要错过太多的彼此
不要学做游人,只会江南意
青石板上,又一片花瓣凋落,飘荡在雨季的水迹中,少年转过身,穿过西颜坊,走在那一片的嘈杂中,他的眼泪流了下来。在那泪水中,他看见了那个孩子,刚才那个孩子的母亲;那孩子和当年的那个女子很像,那孩子的母亲,惊慌的声色也像极了西颜坊的那个姑娘。少年远远地看着远处的那对母女,他们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进了西颜坊,少年也转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