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那个露寒人远鸡相应的早春早已被远行他乡的汽车烟尘淹没。自从离开那个不想离开的村庄,所有的人都会丢掉刚出门时的挂念与忧虑,用崭新的梦想、用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汗水把昨天的钢管牢牢拧接在今天的脚手架上。
我们不是用每天八小时计算日子,而是用十二小时以上的时间去把凌晨的星月镶嵌在夜晚的天空。我们肤色如铁、意志如铁。常年用如铁的身躯横架在城市的天空。那白天五颜六色的市容是我们用一些城市人鄙视的汗水擦亮,那夜晚闪烁迷人的霓虹也曾是我们一寸一寸辛苦的加工。
我们怀抱着出门前的理想,时刻记得家门口的土路上有妻儿相依伫望的身影。也许,想到家乡,心中那一抹欣慰是无比的甜蜜,尽管甜蜜中仍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隐忧。只有埋头苦干,只有努力向前,只有在老板催工时无比谦恭的陪着笑脸,为的是在冬季的年底能够顺利的拿到一年的血汗钱!
2012晃动着他一如往年的厚重身躯,在充满流言蜚语的季节里无声的穿行。它就是夏天的那场山洪,它就像秋天里的那阵暴风,在我稳如泰山的从容里悄然流逝,成为我记忆里只有努力才能想起的风景。
我相信世界会有末日,对于那些还没过够奢侈享乐生活的人们,末日的传说曾经让他们坐卧不宁。如果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贪腐,如果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烧杀掠夺坑蒙拐骗,那我宁愿这个世界今年就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然后会有一场极寒,肃杀所有肮脏的细菌,然后再有一场漫天的大雪,把这个世界静静地深深的掩埋。
只是流言没有成真!当官的还在继续包着二奶,还在挥霍公款之后坐在主席台上大言不惭地教导着民众。还在用手中的权力跟奸商们交换着丧尽天良的无耻勾当!他们不死,我还要活着,我还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很更加积极与谦卑,因为给他们干完活后还要陪着小心去跟他们讨要工钱!
你说我们和他们之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代表着正义谁又代表着邪恶?只有这些权贵需要你去做义务工的时候他们才会用标语安慰和鼓励你“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转眼已经到了年底,老婆来信让我先寄点钱回去。孩子还穿着几年前的棉衣。漏雨的屋瓦也该换了,亲友办喜事的份子钱也拿不出来。无钱治病还可以继续抗着,那来年孩子的学费该怎么办呀!而此时那个有背景的包工老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多天后,终于有明人指示,叫我们去找政府。跑了几家相关单位,公安推给劳动,劳动推给城建,城建又推给劳动监察!结果只有一个字,“等”!这个时候我们凄凄惶惶成了皮球,这个时候我们上哪还能有一点主人的味道,上哪还能找到人民的尊严!拿不到工钱,我们没吃没住,只能靠露宿在城市的立交桥下等一些零活挣钱糊口!
听人说已经有人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天冻死在别处的桥下。还听人说那些想去救助站的人都回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说是还是住在桥下的好。可是最近城管老是来找麻烦,基本上天天来撵。还听说别处原来有人住的天桥下已经被城管放满了水泥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还能去哪呢?因为前段时间在垃圾箱里冻死了几个孩子,现在垃圾箱上都写上了警告语,“人和畜生不得入内”。我们一般都没什么文化,认不了多少字,孩子不认识字,畜生自然也不认识字,认识字的只有那些领导。保不准哪天又会有人进去避寒!
看来想要回那笔血汗钱不知要等到驴年马月!回不去的故乡,那份盼归的乡思只有装在愤懑而又无奈的心中!只有在忍气吞声中滞留在这个无法离开的城市中。昨天经过市政府,看见一群如我一样的讨薪民工被一群手持警棍守卫政府的保安打的满脸是血,震惊之余总算对自己的前程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斑斑的血迹,无助的哀嚎,破碎了曾经美好的梦!
我想晚上给老婆打个电话,告诉她不要再为孩子的学费发愁。上什么学呀,你没看现在大学本科毕业还要和中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挤在一条生产线上同工同酬!你没看现在的城市白领都在羡慕我们这些搬砖的民工!我还要告诉她,要相信党、相信政府、相信未来。要是能够等到2049,我们一定会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就像那份被修改过的报纸社论所说,《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梦想》。
是的,在这个寒风阵阵的南方,在这个我寄托了许多梦想的2012年。我从没有像今天那样渴望末日,这也许这就是我2012年底新生的梦想。但等不来末日,唯有在夜夜裹紧的被窝里听寒风冷雨的呜咽。梦里,我还在频频回望,家乡那片树林的背后才是我的河流,我的老屋,以及老屋里妻女欢聚的笑声。只有那里才有我最原始、最真纯、最美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