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后会无期

发布时间:2022-02-25 19:36:33

我对后海一见倾心。

暮秋的后海有些凉意,心却暖和。荡舟湖面,三个少年时代的朋友絮叨中年心事。友嚷嚷着让我即兴行文,说:“我是先识你的文,才识你的人。”本想开句玩笑问:“是否文如其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做了二十多年知己,这样问倒显得生分。更何况,文字仅是业余爱好,平日里那些信口涂鸦与所从事的职业、身分、责任、担当如此格格不入。我甚至疑惑:兴许正是这些不肯长大的文字延缓了成熟,阻碍了进步,亦未尝可知。

笑谈山灵水秀的家乡,调皮如我们总爱躲过大人的视线,爬山戏水,踏青郊外,哭过、笑过,疯过,无遮无拦。每个片段都那么温馨、珍贵。乡音亲切到肆无忌惮,引我到宋朝,邀易安同游藕花深处,今晚,我明明听到谁在抚琴:"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曲一弹就是二十四年,其间,友走南闯北,经风历,都不忘报告行踪。“收到你的信,形容不尽的心情,那时的我,风尘仆仆,那时的我,在城市间孤独地往返。”友的这段回信,让我着实感动了好一阵,友情的温暖是可以转化为能量的。近年,我遭遇事业困境,友发来一条短信:“内心的难受与煎熬随时发给我。"这温暖再次让我泪流满面,我们同悲一场雨、同喜一片绿,同为一道彩虹欢欣雀跃过,我们情同手足。

繁华热闹的后海被一池湖水写得如此温馨。走在岸上,读懂了湖对喧嚣的包容;行在水中,理解了岸对宁静的支持。

这一湖烟波里,写满了岸的繁华与前卫,满湖灯红酒绿倒让人有些“沉醉不知归路”了。

再游后海,一定是应了纳兰之约。千古伤心词人纳兰性德用三十一载人生写就“人生若只如初见”植于两棵白开夜合花下,静候百年,等我们前去认领。

出生豪门的纳兰公子,偏偏奢望浪迹天涯的自由。身在相门,心向江湖,执着地要做江湖落落狂生,这与他相门翩翩公子的大好前程格格不入。于是,“多情自古原多病”。幸得妻卢氏体贴知音,然卢氏早逝,让其哀叹:“幽怨从前何处诉?”其实,他是有地方倾诉的,知己顾贞观就是他最好的心理医生。流落江湖的汉族文人顾贞观比纳兰大十八岁,生活际遇、出生门第与天子近臣纳兰都不是同一阶层,但相同的志趣爱好使两人结缘,演绎了一场相见恨晚的生死友情。身份门第的差异招来不少闲言碎语,时人猜测顾贞观是为图锦绣前程有意攀附权贵,纳兰回复:“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纳兰认为自己就不是人间富贵花。

纳兰的重情厚义成就了这位千古伤心词人。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流传千古,感动过多少痴男怨女。然,司马相如移情别恋时,文君的决绝更让人钦佩。且看文君决绝词:“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纳兰以此劝谏朋友,拟一曲《花木兰——拟古决绝词谏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决绝,是一次缺席的因果吗?

三百多年,这曲一泻千里,从纳兰府流到后海湖,否则,渌水亭中谈诗颂文的琴韵不会飘到这船上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纳兰,你把泪都流成了湖泊吗?这满湖的惆怅,我的船如何载得动?划着划着,就没了方向。

夫与妻,朋与友,君与臣。无论走过多少春夏秋冬,一旦“闻君有两意”,就该“故来相决绝”,让卑微的等待为尊严留出一席之地。

你来或不来,景就在那里,只是游的人不同,心境就不同,景自然不同。

醉在后海,罪在不解。醒来,后海已走入记忆,与我隔了一个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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