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过去都可能改变,所有的曾经都可能删除,唯有不能删除的是我们的记忆。毕业N年之后,一个同学群的建立,让那些年一起疯过的我们重新找回失去的同学情谊。也许无论生活如何改变,无论世事如何沧海,唯有不变的是我们曾经付出的纯真情感。认识他的时候,不过十九岁。他比我高一届。
校园不大,唯有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和教学楼前有一块很大的常年青葱的草坪。
因为是工科类学校,男生明显比女生多得多。我们的女生宿舍楼被挤在学校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楼门前就是每天必须使用的开水房。那个时候的我是不知道很多男生因了某个女同学会借故在开水房里呆上很久或是往返很多趟的,青春的颜色在我眼里单一而明亮。而男生宿舍楼前是一块诺大的操场,每天早上六点半的样子,广播里准时响起做早操的音乐,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总是站在我们所有队列的前面,领着我们做早操。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他是我们隔壁班的老大哥,知道他跟我同专业比我高一届,知道他是校学生会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他喜欢踢足球,知道他是工科男里少有文笔很好的那一类,知道在他阳光的背后总有一些追逐的身影。但是我不是,我只知道每天静静地走过楼门前的开水房,静静地背着自己喜爱的书一个人去教室,去图书室,静静地在下课后呆在足球场的角落里跟班里要好的女生聊天嘻戏。
青春的校园里每天总会有一些故事在发生。
其时,我们班只有四个女生,住我下铺的是一个雅安的女孩。姓宋。在那些有些枯燥但依然会青春飞扬的日子里,宋陪着我在每个课余一起去食堂,一起去散步,是她每天给我折被子,打开水,甚至帮我洗衣服。我们常常会在晚自习后去足球场边跑上一圈,直到有一天,他突兀地打破了这种平静。也是在月凉如水的晚上,我们如常在球场边依着球门聊天,他来了,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日记本,他说:“如果有空,你看看。”我手足无措地接过了本子,我大致能猜出日记的内容,但是我不知道,在快一年的时间里,他会在我们班后墙的黑板上去看我涂鸦的那些文字,会在某个地方倾听我在校园广播里的声音,会在《晨曦》文学社散发着油墨芳香的字迹里去找寻那些我稚嫩的笔墨。我更不知道,他跟我们班一样喜欢足球,一样喜欢文字的几个男同学关系非同一般是因为可以经常出没我们班。他转身离开,我却就这样悄悄地走近了他。青春译动的心就这样为一个人停留,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再去球场看那些男生疯狂的拼杀,不想看他受伤后的样子,也不再跟宋在晚自习后去跑步,每个早晨更不想去做早操了,不想看到注视他太多的目光。我每天依然会穿行在校园的每个地方:开水房,食堂,教室,播音室,还有我们几个喜爱文字的人一手创办的《晨曦》社。只是多了一个人远远目光的追随。有时候他会在播音室静静地坐着看我编辑,看着我手忙脚乱地组稿,看着我用声音再把这些东西传透校园的每一个空间。有时候他会陪着我跟我的伙伴们通宵达旦用滚筒的那种油墨去印制一份文学报纸,有时候两个人在校外的小餐厅里吃上一碗麻辣小面,回味无穷。有时候也会去校外那片还是稻田的小沟里抓上几只小虾回来煮着吃。有时候一起去图书室看那些都很喜欢的书籍。有时候约了三五好友在教学楼前青葱的草坪上暇想未来。有时候一起收听成都人民广播电台里播出的他为我而写的那些文字。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很快,他毕业离校,留在成都一家国企。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相约每天各自写一篇日记。其时,没有网络,没有电话。
再见他的时候是一个凌晨六点多的早晨,天刚亮,我们家门口。他说他下午下班过来的,没有火车,没有高速,必须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因为晕车,我不知道其时的他是如何忍受一路辛苦f过来的。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凌晨两三点,他不能进家门,一直在门外的楼道里坐着等,直到天亮。晨曦披着雨露,照着他苍白的脸,很多年都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来了,一起看那些日记,温暖而感动,半天,又坐夜车回去。整个假期,六十天,两本厚厚的日记承载了我们所有的思想。新学年开学的时候,他的工作基本稳定,他的单位离我们学校很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周末,有时候他来学校或是我去单位找他。那条从学校到单位的路整整走了一年,每次从他那儿回来,他无一例外地送我,只送一半,一个路过有桥的地方,他说后面的路让我自己走。十几年后,我才明白,有些路只能走到一半,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我毕业离校的时候,因为定向分配,要么去川西。要么自己双向选择留在成都,我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我不希望让所有人以为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他留在了成都可以帮我也留下来。临离开前,班主任推荐我去正大,在正大,所有的面试都已通过,在走出正大的大门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放弃。我知道,如果去正大,我会离他很近。如果选择定向,也许经年,我们相见不过廖廖。我固执地以为,无论时空都不能阻隔我对他的一份诚意。当他得知我不会选择留在成都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看出他眼里的失望,而他一直在努力如何才能让我留下来,甚至在我离校以后去过家里给我带来一些消息。毕业后的那个假期我跟着母亲辗转几个城市,最终还是回了老家。其后,我不知道他所有的消息,更不知道他的工作环境有所变化。等我安定下来的时候,已是那年的深秋了,思念如疯长的草在心里滋生,等我打他原单位电话的时候竟然已经找不到他这个人了。
几经周折,总算还是找到他。电话里,他很生气地说:“几个月来,因为不知道我到底去了哪里,因为不知道我最终能留在哪里,他一直很彷徨。”一句彷徨,让我泪雨翻飞。第一次有了怕失去的心痛。事隔多年,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慢慢离他远了,我们也不过俗人,怎么可以脱俗,在当时,所有通信不便,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几百公里的路程是可以阻隔彼此的信任与真诚的。
之后快一年的时间,我们奔波两地。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依然能感受到他每次来我所在城市时那种辛苦,因为晕车,因为常常是晚上赶路,因为来了总是时间很短。分开的日子,日记和书信仍然是唯一的表达方式。那年三月,有一回他来了,带我去师院找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只是因为那个同学家境贫寒,他从当时尚且微薄的工资里抽出一部分给他送去。他的善良与担当直到今天仍然感染着我。也就是在那一次返程的时候,他问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会怎么样。其时的我除了笃信距离不会改变我之外,我给不出答案。我不知道,在他心里可能早已经有了对未来的安排。在后来的一些书信里他会提到他的徘徊,提到他们单位老同志关于两地的一些建议。
五月,我最后一次去成都。到了成都已是晚上万家灯火的时候。去他的单位要走很长的一条近郊区的路,因为没有提前给他打招呼,我一个人在月色里小心地走着,其实走那条路我很怕,看不见前面的来路,像极当时的心情。想像见到他时的兴奋,但更像是最后一次告别前的忐忑。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真的会有心灵感应,那一晚,他一直在单位的门口等我。那一晚,我们聊到很久,谈曾经的美好,谈将来可能的种种,谈工作中的烦忧。第二天一大早,他借了车送我去梁家巷车站,一路上他无言。我上车以后,他站在车窗外拥挤的人群里向我告别,在他的眼里我分明看到离别时的泪。
很多年过去了,在我一个人,心的车站里,车窗外,人群里,他挥手的身影,眼里的泪都在我面前时有浮现。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如果时光可以停息,如果爱,请深爱!缘份的天空里要把握的只是两个人,而不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