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你是爸.....”

发布时间:2024-08-09 17:41:10

这大概是三个月前的一个中午吧。我无意中瞥了眼门外,刚好瞧见了邻居黄伯开一电动三轮慢慢驶过,拐个7字型的弯道便是黄伯那幢二层半老式楼房。还带着些许寒意的风乱着他的灰白头发,鼻梁上永远还着副近视眼镜,抓着车把的手有些颤微微,往时没发现他的手会颤的,真替他捏一把汗了,要知道,那可是个八十二岁的老人啊!

我赶紧也跟了过去,是想要劝他别开车出去了。

刚一开口,伯呵呵笑着说“不怕不怕,抓车把的力我还是有的,嘿嘿,你不要担心我啊!你看——”他握拳作抓举状在她面前晃晃表示有力量。老小孩,真是拿他没办法,还力量呢!手伸出来就像山上的小杂木棒,简直不用费什么劲一折就会断成两截。

这不服老的老人啊!分明的比以上更加瘦弱了,核桃似的老脸又被经年削了一小圈。一回到家来他没刻的停,中风的老伴等着他清洗喂食,捡来的中药要浸透水后掌握好时间来煲。请来的保姆只是陪白天,负责煮饭做点家事务事,照顾老伴的事伯一定要亲力亲为。

“保姆没我照顾得细心,不能全交保姆,我身体好着呢!一个人都还勒得她起来的。”黄伯总笑着和我说。

“伯可你的背比早段时间更驼了。。。。”我实在没法附和伯的笑。

他的儿女平日里都得忙着工作,照顾父母的事只能指着保姆,儿女也会担心累坏老爸,是伯拒绝晚上再多请一个保姆的。领着一份高薪退休金,他完全可以把晚年打发得悠然自在,看看报纸,打打牌写写他酷爱的书法,没事外面找老伙计聊聊,怎么着也可以过得比一般老人滋润啊!他执拗的非把自己折腾进来了。要知道十年前夏老师就已经中风了!虽经家人配合积极治疗,病情亦是反反复复,现在的病症已是每况日下。早几年在夏老师病情稳定勉强可以自理的日子,伯在他的庭院放了很多心思,种菜种花种绿藤阔叶绕满凉棚的八香果。小小的庭院被伯打理得生机勃勃,绿意嫣然,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这里却是一隅不可多得的风景。

我非常喜欢这类别院小调,平日里她常过来小坐,一来是欣赏老伯了不起的装扮家园的技艺,二来也顺便逗夏老师说说话,陪伯唠嗑唠嗑。

常常是几个人在绿棚下散坐着,这时的伯总是边帮老伴捏手边闲谈,伯很博学,思维还相当敏捷清晰,说话和声细气,引古论今,头头是道,听他说话像听故事。

时不时他会把话头转向老伴:“你不准偷懒喔,手动下啊脚也动动,你想不想快点好啊?”

夏老师嘿嘿的只知道笑,笑着笑着会变成哭,手和脚依然懒着不动。

“哎呀呀!这样说下你又哭了?是小孩子吧?”伯拿手绢帮她试着泪,一个手掌轻拍她的后背,言行动作真的好似慈爱的长者对着一使着小性子的小女孩。

伯嘻嘻笑着哄她:“不哭不哭,我考下你,这个是谁?”伯指指我。

夏老师扁着嘴拉着哭腔,抽着鼻子,本来说话口齿已是不清,勉强听得出她说的是:“不。。知。。。道。”

伯轻轻捋下她额前白发:“又忘记了哦?是阿红啊!常常过来玩的红啊”。

夏老师接着是孩子般呀呀学语跟句“阿…红”,伯表扬她,给她竖大姆指,她破涕为笑了。

我也俯身过去笑着问夏老师“我也考考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指指伯。

她这回回答得一点都不迟疑“阿…爸”

…伯笑了“唉呀你啊!乱来的。该打该打”伯拿手指轻弹下夏老师的前额。

我赶紧的别过脸,泪雾蒙上了自己的眼,这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映进自己的眼帘,在我所知道的夏老师坐轮椅的几年中,有两次几乎要去了又在急救室里捡回老命,但智商慢慢跌为如同两岁的孩子,黄伯在老伴得病后再没出过远门,就这么天天围着老伴转,偶尔的消停是看他在认真的读书看报,我从没看见过老人愁眉深锁,没见过他脸上挂过一丝的厌烦,反倒是常看他淡淡的笑着和老伴说话,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父爱如山,在夏老师仅存的零星记忆中,是不是只有爸爸对宝贝女儿,才好得到那种让旁人动容的程度?脑海无数次转映着黄伯陪坐在轮椅和老伴喃喃私语的情景图,这是一抹我见过的最美丽最绚烂的夕阳红。

这些日子家中琐事有些多,有好些天没过去看老人了。早上想起不免有些内疚,情不自禁放下手头事情度步过去,夏老师已经在门口坐着,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伯陪坐在旁边边揉捏她的手臂,边对着她轻声细语。

“夏老师,夏老师。”我拉拉她的手。

她居然什么反应都没了,往时还会望下逗她的人,现在已是一脸茫然。

妈妈说上次远行重庆去跟她告别时她已经是这样了,连摇头说不认识都不会了。妈其实是夏老师同事兼最好的朋友

“难为她老黄哥了,少见的那么有耐心的男人。不是黄哥的话,她该早走了。”妈叹着气。

这话说得太对了,久卧病床的偏瘫病人,身上没有怪味,每天衣衫干净整洁,从来没生过褥疮,这和黄伯的精心照料密不可分。

“夏老师现在就只会说爸——阿爸-爸这一句话了,伯不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这句话就会冒出来。”保姆大姐说。

大姐的音调平平,在我这却依然感受到因被这话撞击内心而引起的强烈震撼。

曾听过少许他们年轻时的故事,是非常恩爱一对,相互之间私下里会用昵称,一直沿用到老,只知道一个叫“恨”一个叫“很”,呵呵,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们谁是“恨”谁是“很”?这两字会让我联想到“我很恨你”"我很爱你‘。这几个字,但我从来也没问过黄伯,其中的涵意,旁人如何轻易能懂?轻易不能懂的东西,那就不问吧!

夏老师早不记得黄伯是夫君了,但把老伴看做了老爸,病得懵懵懂懂中拥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身为宝贝的幸福

青春年少时说的永远,还有甜蜜蜜的一句“我爱你”,婚姻神圣殿堂上的贫贱不欺、富贵不移的誓言,有几多经得起岁月的推敲?祸福相依的检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以前我不太透析这话的真正内涵,是邻居黄伯教给了她最精辟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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