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墨香《三江潮》
我看见《三江潮》的时候,她已经走到第六个年头的夏天。刊头题字浑厚质朴、四平八稳、不枝不蔓、内敛遒劲,镌在封角谦逊如一枚小小的印章。浅淡的米色封面依稀游丝般浮现春叶浅绿,宁静如一江春水……很久以来,我们广袤的祖国大地,辽远的大江南北,城市、道路、近郊甚至远郊,哪儿都是铺天盖地的巨幅广告,诏示伟大的国家已快速进入商品经济大时代。庞大的广告业一夜兴起,广告语语不惊人誓不休;巨大的横幅、标牌、电子显示屏,各类门店每天散发大幅彩印传单,主张人民积极消费;各行各业都展示自己高速发展、实现经济不断跨越的雄心壮志……《三江潮》的封面,较之如丛林石上的苔痕,古老顽强兀自散发那抹天然的新绿,静默深藏在某个角落任你无视或者路过。
书,是靠印刷把作者的丝丝心迹幻化成铅字,展现在读者眼前,让读者养心、养眼、心灵融汇。犹记儿时的教科书,每一本新书都是我梦童时代最珍贵的礼物,那一抹墨香犹如上帝赐予甘霖,或者是青藏高原人隆冬闻见酥油茶的味道。那时的生活是纯的美的,除了炊烟的味道、花的味道、雨水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我们很难象今天这样味觉丰富,满大街的油漆、装修材料的福尔马林和香胶水;超市中浓郁的甜香混杂在包装袋的塑胶味里;购置的艳丽新衣常常需要反复下水,否则被忠告直接接触皮肤极易致癌;各类麻辣鲜香的火锅烧烤混杂燃料刺鼻的浓烟,带给食客味觉和嗅觉的双重考验……
不久前,我得到朋友赠送的一本新书,新书的宽度和厚度、鲜艳明媚的色彩、极薄极透明的如水般平滑的塑封,彰显这书极致尊贵。我捧回她,满心欢喜,期待一场心灵的盛宴。选了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一杯清茶置于窗台,身后音乐惬意明快,我取出这秀色可餐的书籍。就在我拆除包装纸的一瞬间,我无法讲述我的惊诧,我顿时遭遇令人晕厥的嗅觉上的致命刺激,一股强烈巨大的油漆味道,冲进我的鼻腔,我措手不及,立即掀开的窗户并没有让情况得以缓和。此时我看见了它纸张考究,图画美轮美奂,色彩艳丽,更令我惊诧的是里面的图片依稀是汽车、茶叶、西服、糕点……那是一本画册,更准确地说是夹着文字的广告画册……它美轮美奂,色彩艳丽,然而我不得不在几秒钟之后立即放下它。
上帝啊告诉我,一本新书,如此精美华丽,缘何让我心悸?请不要让我在得到一本新书的时候,想到李宗盛那著名的歌“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然后好几年都闻不得闻不得女人香……”
后来我完全无心翻阅把它放置室外,多日,色彩蒙尘似乎暗淡,那让人作呕的化学气息竟未完全消解。而我,在过敏性鼻炎尚未完全恢复之前,不能再去触碰它仿佛不能碰触一瓶危险的镪水。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一本新书,从来没有……其实而今到手的很多读物,大都已散发了这样的味道,只是那天我记得更清楚,尤其因为它整幅的彩色图片使用了大量的着色油墨。当书成为速印的商品而不是赐予人心灵的礼物,那他最终的命运也将和街头分发的五彩广告那样被我们轻易遗弃,再“吸引眼球”也难走进人的心灵!
此时,我最怀念《三江潮》那一纸墨香,她总放置在我的枕边案头,静静如一帧黑白照片或一盆兰,我常常因她宁静的色彩翻阅她,从一行行朴素的铅字,一幅幅亲切可人的素描插图,感知文字的真实、作者的真实、编者的真实……她始终散发书的气息,书卷的气息,文字的馨香,文章的馨香。我也因此在这里认识了汪建、石念文、雁鸣、郭明兴、杜鸣、梅隆雪川、林雪儿……最有趣的莫过张三兴,把个油头粉面的熊昌明描绘得活灵活现,妙趣横生……想必,这些嘉州文人也都是恋这一纸墨香,才相聚在这里。
多年以后,容我再次邂逅《三江潮》时,她仍是那一缕,淡淡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