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能种植很多有生命的东西,芦苇是沙地里自生自灭生命力极旺盛的一种植物,真像沙地人一样最能吃苦,“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芦苇同野草一样,承受惯了大自然对它的万千般的考验。
滩涂一於积起来,最先生长的就是芦苇,尽管它是那么小的一丛,慢慢的就变成茂密的一大片,日晒、雨淋、潮水千万次的侵袭,它牢牢的扎下了根,任凭风吹雨打,它自岿然不动。
小时候我家门口就是一条大湾,它北通钱塘江,南通萧山,绍兴所有的江河,两岸长满了密密层层的芦苇,绿油油的发亮,最长的时候,芦苇能长到高过人头,风一吹,芦苇沙沙作响,形成绿色的波浪,一浪压着一浪,真像绿波在荡漾,有时我想给自己取个笔名,就叫“芦苇荡漾”吧。
透过芦苇密密层层的缝隙,我看见船张开白色的风帆,艄公站在船尾急速地摆着舵,真是顺风顺水啊,芦苇、船儿、白帆,两岸边是星星点点的草舍,草舍中飘出了袅袅的炊烟……
我们的童年的日子大多打发在这芦苇荡漾中,芦苇丛中有许多我们叫不出的小鸟,有活蹦乱跳的鱼虾,有掏不完的蟹、鳗、黄鳝……但这需要勇气,因为黄鳝、蟹是蛇的亲密朋友,我们以为把手掏进的是蟹洞,捉出来肯定是蟹或许是黄鳝,可竟想不到的是一条蛇,我会惊叫起来,“蛇”、“蛇”,小伙伴们畅开胸怀仰天大笑起来,我却听得见自己的胸膛里在“咚”、“咚”地跳。长大了我才知道,这蛇有有毒无毒之分,给水蛇咬一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我到芦苇丛中寻找的是两样东西:螺蛳和鸭蛋。这螺蛳是水族中的忠厚之人,爬行的速度极慢,很喜欢停在芦苇丛中悠闲,早晨成群的鸭子“嘎、嘎”地摇摆着肥胖的身子下了河,它的肚皮早已吃饱了大麦、小麦、六谷、高梁。它的叫声是告诉女主人“我要下河了”,殊不知它离开臭哄哄的鸭棚,有它不告人的秘密,它喜欢到青青的芦苇丛中,真象人们喜欢风景幽雅的场所,它优哉优哉这里转转,那里逛逛,它在芦苇丛中生下了它满意的作品——鸭蛋,你不要以为这鸭子太笨了,其实不然,它在芦苇丛中寻找补品、保健品,小鱼小虾,还有更多的螺蛳和浮游生物,都是它每天进补的“营养品”,这些活的会游的水族远比大小麦、六谷、玉米味美的多,否则我们中国人都不喜欢吃鱼、吃蟹,都会象美国人、西欧人那样吃面包牛奶,吃了这些补品,鸭子生下的蛋不仅个头大,有时蛋黄有双个,这种蛋沙地人叫青壳鸭蛋,特别富有营养,因为里面有太多的小鱼小虾产生了钙质的缘故。
芦苇成了我们“游击战”最激烈的场所。小时候我们看惯了“解放军打美国佬”的电影,长大最大的愿望是当个解放军,走军棋成了每个小男孩的爱好,而最过瘾的游戏就是在芦苇丛、水中打水仗,按照游戏规则,绝对是解放军胜,美国佬败,你说电影里什么时候美国佬败过?一方躲在芦苇丛中“潜伏”,一方在水中悄悄潜游过来,这潜水的“战士”最多能憋三四分钟,否则你只会狗刨式,绝对要被“敌方”发现。游啊游,出奇不意出现在敌人面前……躲在芦苇丛中一方马上用泥巴、芦苇、青草进行猛烈反击,弄得每个人都象包龙图一样,最后肉搏战开始了,双方赤着膊,扭着一齐滚到水中,把自己的泥脸、泥背冲洗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芦苇丛中我们发现了一大堆碎瓦片,我们马上打起“水漂”来,打着打着我们觉得乏味了,有人说:“谁输了,请我们每个人看一本连环画”。“好啊”,这样一来,大家的兴趣陡然增高,输了的人心甘尽愿,明天到小人书摊“请客”,拿出五六分钱,大家小脑袋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芦苇丛又是等待牛拖船的好地方,透过芦苇的缝隙,有小伙伴说:“做好准备,牛拖船来了”。我们看见一长列的牛拖船慢慢驶近了,这硕壮的水牛在河中打着喷嚏,撑船的老大懒洋洋地坐在一条凳上把着舵,近了……近了……我们悄悄地爬上了船,不用谁指挥,那老水牛绝对不会报告船主人,但船主人的警惕性还是有的,他猛的拿起撑杆,沿着船边快速起走了过来,“你们这批小坏蛋,还不下船去”。眼尖的小伙伴说:“快逃”,“噗咚”、“噗咚”都跳下了船,实际上牛拖船的主人也不是真的要打我们,真的打伤我们,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关键问题是他不把我们赶下船去,不仅全街的小孩要上他的船,那些童心未泯的大人(老顽童)也要上得船来,在船上坐一会儿,再用仰泳游回来,那是一种何等惬意的事啊!
天逐渐变凉,我们不能下河,这芦苇叶又成了我们动手创造的“宝贝”,一根芦苇抽出蕊子,把抽空的芦苇对准嘴巴,运足气,芦苇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如果你技术高超,就能吹出美妙的音乐来。拣大的芦苇叶,最好的是芦竹的叶子,你就能包“粽子”,这“粽子”的原料是泥土,这做好的“粽子”我们当然不会吃,而是捏在手里大家比赛,看谁扔得远……
接下来的日子芦苇花变得越来越白,渐渐的飞了起来,飘啊飘啊,“芦花白,芦花美”随着优美的歌声飘荡在沙地的上空,久久不会散去。
这芦苇的杆长得越来越结实了,辛劳的沙地农民忙完了田里、地里的活,有时间空闲了,等待着寒露、霜降,经过霜降的芦苇杆会坚硬如铁,会不生虫子,穿着高统雨靴或“发袜”,一种用棕榈丝织成的鞋子下到河里,用锋利无比的毛刀割倒了一大片芦苇,用茅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再背回家里,风吹、日晒,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剥去芦苇的壳,芦苇露出白白的杆,用锯子锯掉根部和梢头,剩下大约2。5米的身子,农民用自己搓成的茅草绳,用一只打芦簟的木架子,很象古代的兵器狼牙棒。通过架子把芦苇杆用绳子一根一根连结起来,又结实又整齐,这芦簟是晒棉被、晒萝卜干、晒干菜的必要工具,家家户户都有的,多的人家有10多张,表明你家业大,闻名中外的萝卜干就是这芦苇编成的芦簟通过风、太阳晒干的,现在这芦簟已成了稀罕物,新的别墅里再放它会大煞风景,而且沙地人自己再不晒萝卜干了。
沙地的水逐渐在变清,原来鱼虾绝迹、芦苇枯萎、河水发臭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两岸青青的芦苇在某一天,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又会蓬蓬勃勃生长起来,这清澈的河中又会扬起白色的风帆,橹声伊呀,或者再能听到悠扬的越剧和高亢的绍剧,那该是一件多么愉悦人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