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像一根大而光滑的青藤沿着村前的小溪自南向北延展，每隔两幢青砖黑瓦的大屋，这藤条便向西分出细长的一枝，越过溪水，径直从两屋之间的马头墙下钻了进去，直到村后的山脚，留下一道逼仄修长的青石板巷。站在马头墙下，我常能看见有麻雀箭一般飞过两尺宽的天空，也常看见聋子爷爷拄一根木棍，担着两木桶水，一瘸一瘸朝山脚的那幢高大的黑屋子挪去。

我所住的大屋就在溪水边，与聋子爷爷的黑屋子隔着几排大屋。有时聋子爷爷也会在溪边放下他的木桶，拄着木棍看我们在青石板上打纸板或踢田螺壳，这时，他往往满脸堆笑，裂开大嘴，露出满口金黄的大牙。

母亲曾多次告戒我，千万别在聋子爷爷面前揉肚子，否则聋子爷爷就要打人。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我不明白揉肚子跟聋子爷爷有什么关系？我肚子痛时，母亲不是也常给我揉肚子吗？

有一回，我和几个伙伴佯装着玩耍，小心翼翼经过聋子爷爷的黑屋子，望里面看时，聋子爷爷正坐在侧门廊子的条凳上吸长烟筒。我猛然对着聋子爷爷揉了几下肚子，转身大笑而逃。只听到背后聋子爷爷哇哇大叫，仿佛追了出来。之后几天，我们看见聋子爷爷，就远远地躲在一边。

后来，是母亲告诉了我不能在聋子爷爷面前揉肚子的原由：一次，聋子奶奶肚子痛，聋子爷爷坐在门前的小巷里掀开聋子奶奶的衣襟帮她揉肚子，两个奶子随着聋子爷爷的手而晃荡，而这一幕正巧被人看到，成了村里的笑话。

知道这个典故后，我和小伙伴似乎更有了取乐的兴趣。以后我又多次有意无意远远对着聋子爷爷揉肚子，引得聋子爷爷哇哇大叫，怒目而追。不过，我们并不曾因此而被聋子爷爷打过。而聋子爷爷似乎也容易健忘，再次看我们在青石板上打纸板或踢田螺壳时，他依然满脸堆笑，裂开大嘴，露出满口金黄的大牙。

2012。9。14于浙江余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