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天朗气清，望着公墓林林总总的墓和人头攒动的众生，想生与死的距离很远吗？生与死，你自己能主宰吗？

每一次去陵园送葬吊唁，或者去公墓祭扫，人躁动的欲望不免都会压一压，勾心斗角的心思也会减一减，想到每个人都会到这里来报到，甚至都有一刹那的顿悟，生死由命，把自己有限的人生活得有意义一些，更坦然一些吧！

从公墓下来，看到路边一个墓碑上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照片，约摸十二、三岁，两双眼睛大而敏锐地看着这个世界，心中一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夺去他小小的生命，如果还在的话，一定是个聪明果敢的孩子，只祈祷他在天堂度过没有烦恼没有纷争的童年吧！

黄泉路上无老少，有些人的死是无法阻止的，但是有些人却是人为的，这让我想起我的一个发小，英年早逝，早已黄土盖顶，荒草凄凄，今天他的坟头会燃起一堆烟火吗？

我们两家只隔着几户人家，一同从小学到中学，他的成绩不是十分好，也算好学之人。在初中学几何代数，我兴趣很大，他常常故意找一些难的题目刁难我，或者是老师。少年促黠，争强好胜，欲盖弥彰，谁没有过呢！

放学的路上，他倒是经常与我叹苦，说我怎样才能把学习提高呢？我毫不客气地说：“你太爱钻牛角尖了，先把书本啃好再来研究高难学问吧！”说归说，一个人的本性是不容易改变的！他还是他，成绩还是那样，没有什么提高。后来我考出去飞走了，他在家务农。

第一年暑假我回来，他跟我说，他喜欢上我们小学老师家的女儿玲。我家对面就是小学，老师家就住在我家对面，只有五六十米远，老师的女儿也是我们同学，我们三个同龄，只是她心高气傲，小姐味特浓，我跟她玩不来。但是为了他，我还是主动约玲到我家来玩儿，然后借口做家事，留机会给他们。这样一个暑假下来，我发现根本就是他单相思，玲根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很鄙视他的娘娘样和很穷的家境。

要上学去了，临走我对他说：“你呀，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赶紧另寻目标吧！”

第二年暑假回来，妈妈说他结婚了。我大吃一惊，问：“跟谁结婚了？”妈妈说，就是我们家门口的霞。“不会吧？他不是就爱漂亮的女孩子吗？他怎么会看上霞啊？”霞是个又爱又胖的妞，不爱读书，头很大，根本看不到脖子，腮帮子上的肉太多了而往下坠着，一对小眼睛，嘴唇特厚实，四肢短小粗壮，她正好姓“范”，她的弟弟和我的弟弟都叫她“饭桶”。不过霞长得丑，我觉得她人很善良，憨厚。妈妈说，女方有钱，还答应把他们农转非，弄到市郊区去住，婚礼一切费用全是女方的，这么优厚的条件，男方家长爱得不得了，哪管儿子愿不愿意呢！

“哦，所以他现在住到市里去了！怪不得见不到他了。”我对弟弟调皮地一眨眼，说：“不是癞蛤蟆的蛤蟆这回真得吃癞蛤蟆了！”

过年的时候，我回来，弟弟说他现在有点不太正常，在市里经常追着漂亮的姑娘跑，像个“花痴”一样。

我说现在他人回来了没有？弟弟说，没有，他家里人怕他出丑，常常把他关在家里。

“这样关着，会得神经病的！何况他爱钻牛角尖，老婆这么丑，心里是会出问题的。唉，怎么不带他看看医生呢？”

“他家哪有钱哪？霞因他这个样子，已经很伤娘家脸面，哪会拿钱给他治病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暑假回来听说，霞已经跟他离婚了，还打掉了肚子里几个月大的孩子。而他被父母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我听到妈妈和同村子里人议论，都说那个孩子不应该打掉，好歹是个生命啊！

我心想，这样也好，最重要的是治好他的病。其实他的“花痴”病，是被家长人为制造的，明明是爱美追美之人，偏要给他找一个这么丑的枕边人，无形的心理伤害暗暗扭曲了他的心，让一个俊美的青年走上了这条让世人耻笑的路。

四年的学业结束，我在外地工作。中秋回家团圆，看着门前郁郁葱葱又挺拔的水杉树，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想起小时候常常借着柔柔的月色在树林里躲猫猫，或者分成敌我双方“打仗”，真是酣畅淋漓。而我都会得到发小庇护，不伤分毫。心里一惊，想起了发小，不知近况如何？

问弟弟，得到的答案是：“他家没钱看了，就把他带回家，可是经常发病，家里人用铁链子拴着，连狗都不如。有一天，他家人说他死了。可是有人说，是他弟弟在一个深夜里，把他带到树林里弄死了。因为他家人被一个疯子搞得心力交瘁，早死早好吧！”

简直是不可思议，还有这么狠心的家人吗？弟弟说，他活者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的好。

那一晚我无法合眼，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情形一幕幕地在脑子里晃动，无法接受他已经不在尘世的事实。现实生活有时候好残忍，好血腥，好冷漠！这就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世界，美与丑并存，爱与痛并存，生与死并存。

一抔黄土葬了他的身，还落得世人的不齿，如今你在天堂还是那样爱钻牛角尖吗？还是已经变成一个快乐而自由的人呢？

我走到公墓墙角那一排为孤魂野鬼而设的十二生肖坑穴边，为你烧一把纸钱，但愿你在天堂过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