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力相遇的时候我很狼狈,我正戴着墨镜在那台古董电脑前敲敲打打,那时我在写一本爱情小说,一个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当代传奇。
那天刚参加完一个例行身体检查,我赫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已经接近近视的边缘,要知道我原来可是有那么一点点远视的呀,曾经因此幻想当一名空军女飞行员。虽然我的梦想因为一颗虫牙而惨遭破灭,可是我对自己的眼睛可是好得不得了,我的模样平凡得如同浩瀚沙漠里的一粒沙子,要说有什么亮点,那就惟有这双如秋水如寒星如黑珍珠般的眼睛是我惟一的骄傲了,我可不想把自己弄成个“近视妹”。可是我的那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显示器真的已经年老体迈,荧光屏不停地微颤,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在我羞涩的钱包里搜到一点钱好让它光荣退休。为了避免它继续扼杀我美丽的双眸(老实说,我还指着这双眼睛发挥它勾魂摄魄的魅力,解决一下我的终生大事呢),我只好戴着墨镜和我亲爱的显示器生死相依。
田力是我对门的邻居,刚搬过来,敲我的门只为借我的拖布一用。我戴着墨镜给他开了门,然后把拖布拿给他,就继续抱着电脑为面包牛奶而战,我没注意他看我的时候眼神有点怪。
后来,田力还我拖布的时候我还是戴着墨镜给他开的门,什么也没说,拿了拖布继续工作。
田力第三次敲门的时候我的眼睛有点儿想喷火,幸好它们躲在墨镜后面田力看不到,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来都不是,在我饥肠辘辘工作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可真的要把我修炼了20多年的一点涵养都给逼跑了。
这小子如果再跟我借什么我铁定不借,我这么想着立刻怒气冲冲地开了门。不过,这次,田力手里端着红红的水果番茄:“打扰你了,这个送给你。”
我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在那些红宝石一样的番茄身上贪婪地一扫:“真不好意思,谢谢。”我的声音立马温柔得能把《红楼梦》里的宝姐姐给活活气死,如果我生在贾府,那宝奶奶的位置还说不定是谁的呢。一边想一只手已经把盘子接了过来:“进来坐吧。”
我的房间很小,只有一把电脑椅,田力坐上后,我只能坐在床边。不过,我不介意,因为那些甜甜的番茄让我格外好脾气。“你在工作?”他看了看我开着的电脑。
“嗯。”我舍不得多说话,番茄太好吃了。
接着田力千不该万不该地碰了我的电脑一下,那台老电脑就“啪”地一下“休克”——黑屏了,我“呼”地一下跳了过去。“天,50块!”我惨叫。每次电脑维修最低费用是50元,我已经为这个老伙伴支付了不少医疗费了,看来,又有一张票子要跑到别人那里了,如果万一它死掉,那么那笔丧葬费(换一台新电脑)我还真的支付不起。
“别急,我看看。”田力熟练地检修起电脑来,我则在一边喃喃自语,求佛保佑我的电脑起死回生。
“我看这台显示器该换了,”田力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把爪子伸出来看能不能挠他两下,都是这家伙害的。“正好我刚换了一台电脑,原来的那台显示器还能用,给你搬过来吧,放在我那里还占地方。”
我呆了一下,立刻把爪子缩了回去,换了一个妩媚的笑:“这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是我弄坏了你的显示器嘛。”田力不在意地笑笑。
嗳哟,我的老显示器终于可以退居二线了。
田力把那台显示器搬过来的时候,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17寸纯平的呀。我乐,却没有一点见异思迁的罪恶感。
田力搬来的显示器的前面还配了一个视保屏,我把墨镜摘了,让我的鼻子轻松点吧,老扛着这家伙还真怪累的。
“你来试试,”田力把显示器安装好,回过头来对我说。他突然目光定住,看得我的脸发红,“原来你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我乐,转移话题:“戴着墨镜用电脑恐怕全世界就我一个人,呵呵。”
那以后,田力就成了我的电脑的专职医生,我知道他在一家电脑公司做技术工作,电脑维修水平是绝对一流的,他为我的电脑健康立下了汗马功劳。
两个漂泊京城年龄相当的青年男女比邻而居,且气味相投,按说真的应该有点什么爱情花絮,不过,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清楚地知道,田力不是我的选择,一个贫穷加另一个贫穷,就等于更加贫穷。负负不一定得正,即使我很累,即使田力很温情很忠厚很英俊,但他的肩膀绝对无法支撑我的未来。
贫穷的女孩无法奢谈高尚。我要睁大眼睛,不放过能拯救我的王子。
这期间,我遇到了铭。
铭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总经理,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成了他们公司一只睫毛膏的广告模特。就是拍几张我睁着一双有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的照片,照片被印在产品的说明书上。
认识铭很顺理成章。爱上铭也很顺理成章,因为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他有钱,这样说的时候我没有羞愧,真的,金钱是能力的象征,我没有因为钱爱上一个老头,傍一个大款,我爱上了铭也爱他锦绣的前程,这没有错。那些对金钱嗤之以鼻,标榜纯情的女孩肯定没有经历过连续3个月以粥代饭,没有体会过缴不出学费的尴尬,没有品尝过差点露宿街头的凄凉。罗马假日的奇遇也只是昙花一现,真要让那个公主抛弃荣华富贵与穷记者远走他乡怕是万万不能的。我不是拜金主义者,但如果让我在田力和铭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爱情也需要金钱的滋润。
无须太多的了解,我开始了和铭的恋爱。
铭总是能给我很多的惊喜,比如每天一束的法国郁金香,比如名贵的夏奈尔香水,比如马克西姆的烛光晚餐。
为了配合铭的高贵,我时刻都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淑女,我用尽口袋里的每一分钱去买宝姿的一件小衫,好让自己更有品位;我用空余的时间去学习成人芭蕾,好让自己的举止更加优雅迷人;我甚至学会了打沙弧球,只因为铭说这种运动曾经在英国的贵族中广为流传。我做这些的时候没有悲哀,为了爱情也为了未来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的电脑还是老坏,田力还是尽心尽职地替我维修,不过,我的那本书已经搁浅了,我只偶尔写点小文章,我拍广告的钱已经能维持生活。更重要的是,铭是现在我要花时间和精力去进行投资的,我无数次地期待着与他携手走过红地毯的辉煌。
一直知道铭有过很多的女友,也一直以为我是他现在的惟一,更期待着自己成为他最后的驿站。所有这一切的破灭都在半年以后。
那一天,天气很晴朗;
那一天,阳光很灿烂;
那一天,是北京普普通通的一天。
朋友遥遥过生日,我们在三里屯的一个酒吧庆祝。
切蛋糕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相拥而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
我的眼睛睁大再睁大,我以为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仔细地看了又看,没错,是铭。我想我的脸色一定苍白表情一定怪异,因为遥遥已经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迅速地转回了头,我的心突然像被英美联军的导弹击中的伊拉克建筑,四处飞散。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偷偷溜出了酒吧,好像做贼的是我。
我和铭的恋爱在继续,如果这种交往被称做恋爱的话。
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我没有了激情。我不能放弃铭,我需要他,他能带给我我向往的生活。对于铭的不忠我更多的是无奈。
只要他在乎我,对我好就足够了,我相信铭是爱我的,我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只要他爱我就够了。
铭彻底地将我的自尊击溃是因为我被检查出得了肝炎。我是在和铭一起跳舞的时候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田力。
铭没有来看过我,在我住院的两个多月,他只来了一个电话,要我照顾好自己。然后,就音讯杳无。
我没有再和铭联系,也没有任何的抱怨,我感谢上苍在我没有嫁给铭的时候阻止了悲剧的继续,让我迷途知返。
田力一直默默地照顾我,陪伴在我的身边。他像春天的小雨一点一点地滋润着我干涸的生命,让我一点点恢复生机。
如果说以前我以为有经济基础的爱情才可靠,那么现在我知道有责任的爱情才是最珍贵的。田力的身上有铭不具备的责任心和宽厚的品质,这点我看得很清楚。
出院后,我心无旁骛地写完了那部书稿,只是故事的结局和我原来预想的有了很大的差别。小说的结尾,那个女孩说:“生活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是最不可靠的。”
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和田力像许许多多普通的男女一样幸福地恋爱着。现在你看到我的时候,我的眼睛里一片清澈,我喜欢这种自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