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七寸在哪里

  架不住来自世俗以及亲情的压力,我和许月声在接触了一个月时,双方都带着昨天种种狼狈的痕迹以婚姻的名义同居在一起。婚前,他有一个苦恋了8年在美国的女朋友,我也有自己刻骨铭心的故事,毕竟,一个35岁的男人和一个28岁的女人,并且两者还算得上优秀,在如此漫长的青春经历里不可能产生出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许月声在领结婚证时真实的想法,我只知道自己的。我想,既然一张纸把我和这个男人漫长的后半生系在了一起,那么我应该好好地和他过完它,也许自己已经没有热烈的爱情可以给他了,但是温情,我想我是足够的。
  基于这个想法,我开始好好地和这个一个月前还陌生的叫许月声的男人过日子了,而许月声成全我婚姻的第一个词语竟是“宽容”。
  他在一家企业里做副总,应酬相对来说比较多,每次他带着一身酒气推开家门,我仿佛都能被醉晕过去,可是我不能醉晕,我得帮他脱下外套,搀他到床上,在他额头上敷上冰凉的毛巾,床边还得预备好他想吐时的盆,床头柜上是“心心相印”的纸巾。一切忙乎妥当,我该轻轻地为他揉揉背,或者掐掐太阳穴,按摩按摩头部——第二天醒来,他会歉意一笑。可是晚上他又那样一身酒气回来了,这样的日子一多,我有时候都忘记了我是在做一个人的妻子,还是一个人的保姆或者是特护什么的。
  时间在滑行,它慢慢消融在我和他的生命里,一晃,半年过去了。这天晚上,他的手机响了,彼时,我正在给他洗切水果,他窝在沙发里翻看报纸,说了两句,他的脸色立刻变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是悲哀,百感交集那样。我不动声色,对于他的手机我从来没有翻看过,什么通话记录,甚至短信息,而且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几乎从来没有问过是谁打来的,打来干什么。因为,我想,就算我们彼此不是深爱的爱人,但我应是他最好的妻。
  他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咬了咬唇,咽了下去,电话便被他挂断了,然后他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我侧面看着他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一句话“他在伪装着自己的坚强,在这一刻”。
  家里的电话响了,我接起来,里面的两个字“他呢?”没头没脑问得我一愣,是个女子的声音。
  一瞬,我又明白了,我回答:“等等。”许月声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在接过我手中的电话时,客厅的灯光清晰地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细密的绒毛上滚动的细细水珠——他刚才洗了一把脸,我想到。
  “她已经怀孕了。”许月声接过电话说了一句话,那边就挂了电话。
  我感觉自己此刻不能再沉默地什么也不问,尽管已经知道是谁仍问一句:“她?”
  许月声点头:“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吧。”
  “你出去?”
  “嗯。”
  “那怎么不去?”
  “你怀孕了。”
  我淡淡笑:“去吧,没关系,毕竟人家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了,就算是儿时的伙伴,也该见见嘛。”我咽下了一句“何况是一个爱了8年的人呢。”
  许月声迟疑地看着我,终于3分钟后出了门。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等他回来,我会一句话也不问。
  人总是该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的,她也不例外,千里迢迢回来只是为了证实当初那么坚贞在等着自己的那份爱情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明知道将伤心,仍义无反顾地来,义无反顾地回。人都这样,已经预见到的结局,非要亲眼见到事实,这心才会死。
  她走了以后,我和许月声的交流却多了起来,我总是很技巧地问他一些问题,毫不着痕迹,慢慢,就知道了他们曾经怎样热烈地讨论过一场电影的情节;如何浪漫地携手爬华山睡在满天星光下;如何吵架;哭泣;分手;受尽深爱着的煎熬后复合等等。
  有时候说着说着许月声会问:“老婆,你不生气吧?”
  我会安静一笑:“怎么会呢,人都有过去的故事。”
  其实,当时心里掀起来的浪,足可以淹掉整个世界,可许月声是相信这句话的,他慢慢告诉我除了她之外还有过的插曲。男人,总是不懂女人的口是心非的,他也不想想,如果这个女人真的不在乎你心里曾经有过多少女人,又何必常常询问呢?
  这时候许月声已经爱上每天早晨我熬的粥了,他总说香,说不完的香。但是他不知道,我每天5点50分起床,轻手轻脚起来,用文火熬开粥后,就一直站在粥旁,用勺子不停地和着,搅着,把皮蛋,瘦肉,生姜切得好好的,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放下去,他不知道,当他7点10分坐到粥旁之前,我已经在粥前站了1个小时20分钟。
  他还爱吃我做的麻婆豆腐,说是细腻滑口,辣到最好处,当然他也不知道,在我知道他喜欢吃豆腐这道菜的时候,我在厨房里试验过多少次麻婆豆腐,从先煮豆腐,到放花椒,都曾经有过笔纸记录。
  做这些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一个好妻子,应该有一手好厨艺,让自己的丈夫吃得好好的,永远不为了胃而难受。所以很多次,在做许月声另外爱吃的那道红烧鱼时,我看着自己那双写字的手沾满了鱼血,然后被溅起来的油烫出细细麻麻的黑点时,我那颗爱着别人的,此刻竭力想收回来给丈夫的心,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样的感慨。
  有先哲说过,时间是最好的见证。慢慢地,一年半过去了,许月声的哥们儿、同事、亲人都知道许月声娶了一个怎样贤惠的妻子。有一次下雨,我送雨伞到许月声单位去,他单位的同事无论结婚的,没结婚的都被困在公司的屋檐下,他们看着许月声走进我的伞下,虽然我不知道第二天人家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当时有许多羡慕的目光把我和他的背影送回了家。
  许月声显然是愉快的,他带我出去旅游,参加大小应酬,牵着我的手过马路去买水果,上书店,我们仿佛真的开始婚姻的恩爱。
  在经历过一次流产我再怀孕后,许月声愈来愈生活规范化,每天基本两点一线,从家到公司,从公司回到家。
  当我怀到第3个月时,他还专门带我去找一个专家,当专家告诉他我怀的极大可能是一对双胞胎时,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家擦地时都掩饰不了的忍不住哼上几句——这一切,都显示着,我们在好好地过日子。
  这天晚上,去公婆家吃了腊鱼回来,腊鱼有点咸,睡到半夜时分,我因为口渴而醒了过来,蹑手蹑脚起来到厨房喝了一杯水,才躺下,许月声突然翻了一个身,紧紧地、紧紧地抱了我——他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我,时至今日都不曾!
  我动也不敢动,许月声蘸满了痛苦的声音虽然有点含糊,可我仍然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名字和一句话:“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接着他的眼泪滴了下来,滴透了我棉布的睡衣。然而他说出的那个名字不是我,虽然我那么熟悉,从一个男人的8年爱情里将熟悉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突然就泪流满面,懂得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爱情却是永远无法培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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