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习惯趴于窗前安静地写作。多年来,骤风暴雨都未曾把它打断过。
兴起之时,我时常会忘了时间流逝,日光返转。静默地伏靠在渐亮渐强的阳光中,用一支陈旧的钢笔书写我心中的故事。
完毕,抬头之时,总觉后背酸痛难忍,视线一片模糊。
结婚后,妻子大抵不知我有这个习惯。总会在吃饭时前来叫我,说吃完后再接着写。为此,跟她吵过很多次。我郑重地告诉她,写作之时,是最忌旁人扰乱的。
她本就是个寡言之人,遇此景状,更不敢说话了。后来,她再没叫过我。一个人轻柔地盛饭,端至屋内,搁置在桌前,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一日清晨,我如往常一般趴于窗前写作,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掠过我的眼前。我起身细看,才发现是她。她不知托准找来一棵颇为壮实的树苗,叮叮当当地在窗前的空地上摆弄了一早上,站在土坑里说,她要把这棵树 种在这儿。要不,荒芜了这块好地。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穿前越后,汗湿衣衫。我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把她安置与我在一起,并成为一家人。要知道,她的驽钝,她的不善言辞,都不适合找一个类似于我这样以文为生之人。
往后的晨曦中,窗台两旁忽然热闹了起来。开始有不知名的鸟儿陡然跃到书桌上来,让我惊喜。开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徘徊在外,以给树浇水的名义悄悄地观望,默默地等待我收笔起身。
记不清是何日,我又写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收笔侧头时才看到桌旁那碗早已凉透的饭菜。细碎的流光倾泻列我的文字上来,微暖的风摇响细密的梧桐叶,将手稿一页页翻起。
我忽然觉得,眼前开阔了许多。至少,再没了模糊或是疼痛之感。我有些明白了,她种这棵树的真正用意。她知道,我热爱这些可以用欢鸣来吵醒的小生命,所以,有它们的出现,我势必会经常仰头、起身、探头观望。而这棵茂密的大树,又能在给予清新空气的同时,为我遮去刺眼的强光。
窗外,一个微微有些发胖的女人正在给鸟儿喂食。她的动作是那么舒缓、娴熟,和我在文中描写的善良女子一般模样。
黄昏斜阳里,我出门握住了她那双粗糙的手,告诉她,我给这树取了一个名字。她诧异地看着我,问是什么名字。我含泪笑道,爱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