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上的人已经来过了,父亲送走他们后,眼底的失落渐渐浮现,因为他不能在他最心爱的土地挥洒汗水了!
那会村上传开的消息是白竹水库要扩建,出水口被拦截,山涧石溪只有少量水流至水渠,哪能滋润这滔滔无际的大片水田呢!南方燥旱的六月天里,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高温暴晒下,那一层薄薄的水,不消一天就消失不见!我仿佛看到了那土地露出它干咧的牙床,嗷嗷待哺……乡亲们急了,父亲更是急得直跺脚,因那几块田地,可是孕育着一家人的口粮啊!那会家里来客很多,叔伯兄弟都来与父亲商量对策。土地是农民的命脉,粮食就是维系万千生命命脉的关键,就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农民们即便使出所有力气,却也不能让地里冒出源泉。最后也唯有让出土地,租赁给队里大包干的人,那大包干的人来接田地时,我看到父亲眼中的犹豫和不舍,在新时代大土地集中经营的浪潮中,父亲的坚韧和倔强终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他最终选择随波逐流。
我只似乎感觉一夜之间变天了,父亲变得沉默寡言,无事可做,每每外出踱步常常显得手足无措般四处看着外边的地,他无法再这样下去,便想着到城里给小区看看门,他老了,不再有年轻的血气方刚,正能在社会上某个安安静静的小角落,看着人潮为各自的生活四处奔波,却不能像他们那样愣着年轻气盛,干劲十足地去创造拼搏了!往后父亲也很少待在家,他害怕在家孤寂无声地躺着、坐着,那会让他感觉脊背僵直,空气静止,与世隔绝。
我也越发感到生活的荒诞无聊,父母亲也不再管束我,我也甚少能见他们,与他们说话,就每天看看窗外水里倒映的灰沉沉的天,那天边又呼哧着阵阵细绵绵无绝的风,在这春寒料峭时刻,激得我脊背飒飒发凉,那水边油绿的芭蕉似乎也是冻的直抖耸着叶子,我便下楼,看家里矮墙外,入冬时亲手栽的葡萄苗,那会拿回家时搁置了大半个月才懒洋洋地淘出来,没给一滴水,看上去那切口都干枯得不行,父亲叱责我总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我不言,坚持栽下,也因为心里始终很难过,甚少理会它。眼前的奇妙景象让我眼前一亮,那已经干瘪枯槁的芽苞似是吸收了这么些天的春雨,渐渐发涨,隐隐还有一点淡绿色探出,我心底冒出一点欣喜,还有一点我从未所理解的希望和奇迹,感谢生命这一秒的馈赠。远方的春耕之风远远袭来,我似乎已经闻到了七月的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