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我，她内疚了整整9年。 ———————题记 高考过后的夏天，她收到了f校的录取通知书的一瞬便傻了眼。说好的和段飞留在这座城，一起走过大学，然后结婚，可没成想父母偷偷更改了她的自愿，他如约，她却失约。 那晚的风很凉，她们第一回去了酒吧，喝了好几杯啤酒，尝透了那股透入鼻腔的呛鼻辣意。 最后，他失了了控，一把攥住她的肩膀，昏暗的灯光下，她是第一回见他红了眼。段飞近乎于小吼的对她爆了粗口：“蒋月你TM告诉我，为什么骗我，你个骗子。” 他力气大，把她弄得很疼，她奋力的挣扎开，然后喊了回去：“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我们分手吧。”当时她说的只是句气话，可他却当了真，砸了酒杯，留下了一句震耳欲聋的话：“我恨你一辈子。”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那么一句话还能重到压碎人的心脏。段飞从没说过狠话，可一说就是套上了一辈子的标签。 因为她的酒量很不好，他走后她一个人趴在酒吧的桌子上，迷迷糊糊里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腿。然后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放开她。”那声音在即将飘到远方的思绪里显得格外冰冷。 那个陌生男人对段行说：“你丫少管闲事。” “她是我女朋友。” 那男人显然很恼火，加上有些喝高了，拿起酒瓶子就要砸他：“艹，你女朋友算个屁，老子……” 然后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随着这一声逝去的，不仅仅是一条生命，还有他七年的青春…… 一阵强大的骚动在酒吧蔓延开来：“杀人了，杀人了……” 仿佛做了一瞬的梦，在强烈的酒也醒了，她入眼的是段飞拿着半截残碎的瓶子的手和呆愣的表情。 有人报了警，刺耳的警鸣声在华灯初上的夜晚空寂飘渺，她浑身冰凉，直到看见他被戴上手铐的一瞬，才疯了一般的冲上前哭喊：“段飞没有杀人，他没杀人……”，可这些都是徒劳的。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把狂乱的她拉开了，他被带上警车，救护车的声音也随此传来。那人没被抢救过来，颅内出血，在一天后宣告死亡。段飞已经成年，他为这一酒瓶的莽撞行为和鲁莽的爱，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七年，就此这段期间里，她再也没见过他。 他的父母是人民教师，因为这件事，瞬间老了许多，由于自身的涵养，他们仅仅只是对她选择了避而不见。 那段日子她一直在怪她的父母，把过错大多都推到了他们的身上，她母亲说：“月月，你就是恨你妈恨你爸一辈子，当初我们改你的自愿也是为你好，你本来可以上个一本学校，可非要和那个小子上个普通二本，我们做这些为了什么？你是说为了爱情，可你想过将来么，我们当父母的怎么可能看着你去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再后来，他们怕她留下来会出什么事就拿出半生的积蓄送她出国留学。她那段日子受着生活和良心的两种煎熬，各种压力接踵而至，而身边接触的人也逐渐更替，聚了散了，在浑浑噩噩里，甚至忘了名。 段飞入狱的第三年，她母亲打电话告诉她，他的父亲去世了。她心里一阵疼痛，和朋友回了国，安葬下了他的父亲。段飞的母亲依旧是对她避而不见，她知道段飞的事情是段母心里这辈子都不可能过去的一道坎，而她认为蒋月便是那道坎的始作俑者。 在国外的第四年秋，蒋月独自一人回国，在一家外企上班，当着可以每月有固定工资的小白领。那段日子，她每个月都会给段飞的母亲汇一笔钱，可她始终没去监狱里看过段飞。五年也久，渐渐的，经历太多，日子沉重，她甚至快要忘了对他当年炙热的爱是何种感受。可那种根深蒂固的愧疚却未曾减少半分 。 第六年，他的母亲忧郁症抑郁而终，她再一次出面安葬了他的母亲，那夜她哭的泣不成声，母亲拥着她说：“孩子，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也算是给他的父母养老送终了。” 她趴在母亲的肩膀上，泪水殷湿了一大片衣襟：“妈，这辈子他们都没原谅我。” 七年，散场 七年，外面的人感觉日子飞逝，里面的人度日如年。段飞是早上七点出的域，手里没有任何行李，就像是一个茫然的孩子，站在监狱的门口。蒋月走过去，在看清他的容颜时，她心里发酸，中学时代他还留着时髦的头发，如今被剃的很短很短，面颊因为消瘦而棱角分明。 她哽咽了一下，他没有亲人了，如今一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被摧残的就像是快要三十的人，眼睛里的那股沧桑，刻着七年的青春。 她们相对而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变漂亮了。”段飞的声音格外沙哑，像是熬了一夜未眠。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想为何整整七年，她都未曾去看过他一眼，也许就是怕此刻见他如此样子后，心里涌出无法言说的痛。他在里面的那些年，她不止一次在他的监狱门口徘徊，最后又离开。 她们就像是初识那会儿，彼此言语甚少，他走在她的左侧，不去寒暄，不论岁月。 她带他去去了她的家，父母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们说：“小飞，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在这住多长时间都行。” 夜里，段飞一个人背向阳台，从他略微颤抖的肩膀她知道，他是哭了。 她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他的腰，然后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段飞，我们结婚吧，你要是想娶我，我随时都嫁给你。”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呆滞的望着窗外。她们就这样站了许久许久，敞开的窗子，能听见楼下有三两个高中毕业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欢愉。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滚落下来，她明白她们的青春都是自那年那时开始荒芜的。 次日，她带段飞去了他父母的墓园，那被她打理的很好，没有一丝的荒凉；他附有薄茧的手为他的父母送上了第一捧花。今日的他没有落泪，也没对着冰冷的墓碑说煽情的话，只是静静蹲在碑前。 后来下雨了，不大，淅淅沥沥，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他：“段飞，你恨我么？” 他用指尖去触碰冰凉的雨，嘴角好像有那么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七年，我一直都是在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怎么会恨你呢？” 她不知他这句话是真是假，眼前的商业区在七年前还是一排排废弃待拆迁的楼房，段飞好像也在凝视着什么，他用手摸了摸短发，轻声说：“月，我不能娶你了。这七年我和整个世界都脱轨了，我甚至连触屏手机都用不太明白。你却一直在进步，我们不可能了。” 她拉住他的手，急切的说：“段飞，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 他扬起了手，打断她的话，用深邃的眼睛望尽了她的心：“月，你想想，这七年你经历了多少人，连身体的细胞都换过一遍了，对我还可能如当初那样的爱么。承认吧，也许你只是出于愧疚。” 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看着他的容颜，她想否定，可话堵在心里，说不出来。 再后来，他离开了这座最初她们约定好了永远在一起的城。他是偷偷走的，什么也没带，她不知他的去向，在发掘这一点时，她坐在昏黄的路灯下想，七年，一切都散场了。 ——————后记 自此她没了他的消息，他就像是一颗流星，在坠落天边的一瞬间，曾照亮过她的世界。然后消声灭迹。 很久很久的日子里，她都没有谈过恋爱。 最后蒋月告诉我：“她想去旅行，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她还说总有一天她会遇见那个生命里可付诸一生的人。” ——————————2013.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