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我不喜欢夏天,吃不香睡不好,更可恨的是单薄的衣衫掩饰不住皮包骨头的瘦躯,有损本人俊俏形象。夏天唯一能带给我的乐趣就是钓鱼。
自从光荣加入浩浩荡荡的农民工队伍,已经五年不碰钓竿了,也许已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却隔三差五地在梦里过过瘾,醒来便是淡淡的遗憾。
凭借积累了三十年的钓鱼经验,本人不敢自夸钓技多么高超,但名列高手行列应该不成问题。
儿时(大概五六岁),缠着妈妈要买鱼钩。妈妈便用缝衣针在火中烧弯,针孔穿一根丝线,随便找了根芦柴做竿,最简单的钓具就产生了。我拿个小凳子坐在码头边,大人们淘米洗菜,我钓鱼。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可带劲了!但都是小鱼。若不幸有大鱼上钩,免不了线断竿折的命运。
渐大,经验见长,技术日精,花样也跟着翻新。我出行钓鱼可不比一般人,最起码长长短短得扛着三四把钓竿,一壶香茶是不可少的,一包烟是必须的。到达目的地,摊开报纸坐上去,撑开遮阳伞,然后撒食,下钩。
在此必须先介绍我的几种鱼竿,各有用处不同。一种专钓下沉鱼,钩上用蚯蚓做饵,人家用红蚯蚓,我用黑的。黑蚯蚓最易钓到昂刺鱼(通体黄色,头大无鳞,背和两侧各有一根锯齿般的长刺,若你被刺一下,保证终身难忘),这种鱼炖汤红烧都非常好吃,市场价格不菲。当然,还可以钓起鲫鱼、鳊鱼等杂食鱼。
还有一把鱼竿专钓草鱼。钓草鱼最简单方便,只要竿线和钩够结实就行。拔几把青草扔到水面,马上就有草鱼来食,这时就可下钩。掐一寸长嫩草芯套在钩尖上,沉入水里一尺深左右即可。钓草鱼的感觉超级爽,因为草鱼个大体重,正常的都在七八斤一条,来回较量的过程非常惊心动魄,当然大部分都是我手下败将,也有个别九死一生逃脱的,从此不敢再吃草。
另一种钓竿最有特色,竿短线长,竿头挂着两个小铃铛。鱼线一端共有六只钩,名曰爆炸钩。这种钩的饵料是用面粉和菜籽饼和成鸡蛋大小的团,六把钩分别嵌入面团里,远远投入河中央,拉紧线,支起鱼竿。这种钓鱼方式最安闲,可以品茶抽烟看报纸,听铃铛响了就提钩,一般以钓鲤鱼为主。
单单如此这般还不算高手,关键得会根据季节天气选地方。春钓浅夏钓深,冬钓朝阳秋阴天。还得投其所好,掌握什么鱼爱吃什么饵,在此不详论。
如今,凡是有水的地方都被私人承包圈养,河塘成了私人财产,钓鱼变成了奢望。但现在的科学技术也确实发达,没水也能钓到鱼。君不信乎?试举一小例——
某市局一把手或退休或病逝或其它原因离职,此情况下,一班有志之士有识之人或谋望已久自认能力超群的人们,个个蠢蠢欲动投机倒把,人人无孔不钻势在必得,竞争空前激烈。这时,市政里的书记,市长等头头脑脑们便以宝位作饵,手拿钓竿,不急不缓稳坐钓鱼台,等待争食的鱼儿。那气度,那风范,颇有姜子牙的味儿,愿者上钩。咦——那些“鱼”儿还真的愿意上钩,并且争先恐后不亦乐乎。于是乎,那长长的“绿柳条”很快就串满了可怜的“鱼”,有的泪眼巴巴地喘息,有的声嘶力竭的挣扎,有的气急败坏大喊上当,悔已晚矣!
“姜太公”们收起香饵,看着这群可爱又可怜的“鱼”,择其“善”者而给“食”之,——别的“鱼”只有干瞪眼妒忌的分。呵呵,别以为姜太公好做,毕竟此太公非彼太公,还不具备钓龙的本领,有可能激起众怒,众“鱼”群而攻之,太公被攻下了水,反而也成了一条鱼,被坐在执法台上的“渔翁”们一钩钓起,身败名裂,狼狈残喘。呜呼,别说封人为神,自身亦难保。
我不具备这样钓鱼的能力——无权无势,不会有鱼投奔。也不想成为别人钩上的鱼——不会吹牛拍马,亦无高升可能。所以我常常冷眼旁观:这条鱼上了某人的钩或那人又钓起了某条大鱼。也见有人满载而归,也见有人船翻人亡。
钓技精湛的也好,技艺拙劣的也罢,总有层出不穷的美人鱼镀金鱼闪亮登场。一时间,得意忘形的,抢天呼地的,沾沾自喜的,心怀忐忑的——满地都是或乐或悲的“渔人”,满街都是上钩或漏网的“鱼”,满天都垂着诱人的饵。说不定你刚从这把钩逃脱又被那只钩钓住,简直是钩多成灾鱼满为患,渔翁们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水变成鱼,而鱼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腹中食,险哉!
正当“渔人”和“鱼”之间闹得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时候,你瞧——远方,一叶扁舟从历史深处缓缓摇来,一位老者,蓑衣斗笠,于白山黑水之间,垂竿独钓一江雪。你看他神定气闲断尘离俗,那么清绝,那么悠然。寒江雪好钓,私欲心难填,他所钓的,是人生的大智大愚啊!
一江寒雪,足够钓一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