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不太繁华的西关路口,最近新开了一家“放心肉店,”专卖猪肉。
和城里多数肉店不同的是,操刀卖猪肉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而且,是个很标致很漂亮的女人。
第一次去店里买肉,我就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那天中午我走到她店里的时候,没有顾客,她有些慵懒地仰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看着一本印刷精致杂志。见我进门,她瞬间放下手中的书,微笑着起身问道:大哥,要肉么?
我点了点头。
我几乎不相信这是个卖猪肉的女人。
这是一个长得很水灵的女人,水汪汪的丹凤眼,似乎会说出话来。一件轻盈乳白色蝴蝶衫,下摆宽松遮掩了紧俏的水绿筒裤,如果不是她鲜嫩的手操起那把有些笨重的劈刀,我无论如何不相信她是个卖猪肉的。
拿着肉走出来,我在想:她从哪里来?一个看起来文雅气质的女人,何以从事这个操刀贩肉的职业呢?
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想认真去深入了解。
没过多久,她的肉店就火了起来,前来买肉的人很多。
据说,有一天,一个正在中学读书的孩子,星期天跟妈妈来这里买肉,这孩子在学校刚学过鲁迅先生的《故乡》,刚刚学过了里面有个叫:“豆腐西施”的女人,孩子被面前这个卖肉的阿姨惊呆,悄悄给妈妈说,妈,这阿姨简直就是个卖猪肉的西施啊!大家听后哈哈大笑,于是,“猪肉西施”这个名字很快流传开来。
叫惯了人的绰号,真名反而没人问询了。不多久,小县城都知道了“猪肉西施”这个名字。甚至连那些离这里较远的硝东小区住着的年轻人,也跑到这里来买肉,就是想一睹西施的风韵。这女人也很会做生意,干脆把“放心肉店”改作了“西施肉店。”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这天,“西施肉店”前立了个用喷绘做成的广告牌子,说是要划拳卖肉。我停下来认真看了看,大意是这样的:即日起,凡来本店买肉的顾客,称完肉之后,有兴趣和老板娘伸手划拳者,顾客输了,你按肉价付钱,若是老板娘输了,你尽可将买下的肉不付钱拿走。
我立刻对这个广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上面所说的,顾客只沾光不吃亏啊,吃亏的就是这个肉店。
有人来划拳买肉么?
就在我疑惑间,进来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三个小伙子头发染得焦黄,嘴里叼着烟,嘻嘻哈哈进了肉店。按照他们的要求,西施先割了三块肉,每块大约三斤上下。把肉放好之后,她微笑着问:是不是想跟我划拳呀?
三个年轻人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地说:是啊是啊,要不还不来割肉呢!又问:输赢咋讲呢?西施说:按我广告牌子讲的,如果我输了,你们不用开钱把肉拿走就是了;如果你们输了,照价付钱。
那个个子最高的年轻孩子先出手了。
西施出手很快,五指白嫩纤细。“两个好啊、五魁手......”串串枚声跌宕着从她抹了口红的嘴唇里荡漾出来,使得声音也有了色彩。
三个年轻人很快败下了阵来。
一个小伙子麻利地掏出一张百元钞票,爽快递到了西施手里,笑着说:嫂子厉害,小弟甘拜下风啊!
西施接过钱,伸手找钱,小伙子说,别找了,当做学费吧!西施说:那可不成,还指望你们给我宣传做广告呢,说吧,硬是把找剩的肉钱塞给了年轻人。
“西施肉店”更是火爆了!
这天刚上班,省电视台《都市报道》一个熟悉的记者朋友给我打电话,问,你们那里是不是开了个西施肉店?划拳卖肉?我说是啊,肉店就在我们县电视台不远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他说最近陆续得到爆料,说这个西施肉店划拳卖肉的事儿,想去采访一下,问我你熟悉她情况么?我回答说不熟悉,可以给你先了解一下吧!
放下电话,隐藏在心中的愿望又被撩拨了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决定认真采访一下她。
第二天,肉店一开门,我便走了进去。
她微笑着说:大哥真早,稍等啊!说着就忙着摆肉。
我说,我是我们县电视台的记者,我想采访你一下好么?接着便把省台《都市报道》记者的话转给了她。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好吧,真的很高兴接受您的采访......
话没说完,接着进来几个买肉的。她一笑,说,大哥,要不我们换个时间谈吧?中午顾客多,你留一个电话给我,没事了我联系您如何?我说,好吧。于是,我们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
下午,她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去“枣乡茶楼”见面。
她在茶楼临窗一个座位前等我。
她换上一件红色的上衫,长发波浪起伏地柔披在肩上,透出一种文化人的质感。
抿了一口茶,我笑着说,坐在这里,你可真像是西施了。
她一笑,说,大哥,我经营的还可以吧?我说是。接着又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每天都化淡淡的妆,穿着也很别致......
她说是。她说,我爱干净,每天不化妆,不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觉得很对不住顾客似的。
这样寒暄了一阵子,我们切入了谈话的正题。
我叫韩梅,家就在我们县枣庄乡,很偏僻的一个小村。我们村离县城不远,我每天开电三轮,十几分钟就到县城了。
我们家是一个屠宰世家。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就杀猪卖肉。我是独生女,母亲生我时大出血,死了。母亲走后,我爹怕我受气,没再娶。可以说,我是被我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儿。
从我记事那天起,我就没记得爹打过我的别。要啥买啥,想啥给啥。
我爹是我们哪一方很有名的屠宰师,收了好几个徒弟。
我爹爱喝酒。小时候我记得他抱着我,我坐在他腿上,看他喝;大了,一边吃饭,一边歪头看他喝酒。我爹喝多时,手哆嗦着地端起酒杯,笑呵呵地说:丫头,陪爹一杯?哈哈......
我爹和朋友喝酒时爱划拳。他的酒拳划得很棒,很少输。小时候,我特羡慕我爹喝酒划拳的动作。
也不知从那天开始,我真的学会了喝酒,而且,我的酒量还非常大。不瞒你说,现在,晚饭时,我是自己天天都喝酒。每次不多,就三、四两酒吧。酒后,一天的劳累就没了。我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大,我也很少在外人面前喝酒,从学会喝酒到现在,我没醉过一次。慢慢,也学会了划拳。
我爹是个很传统的庄稼人。我没有哥哥弟弟,爹喝醉就会念叨,说这祖传的手艺,不能再我这儿断了根啊。
后来,我要跟我爹学杀猪。爹一听火了,说你一个丫头家 ,学哪门子杀猪啊,这是男人的活。
我不听。每当爹杀猪时,我给他帮忙。开始帮他开水褪毛,后来帮他提起猪腿吹气,再后来帮他给猪开膛破肚......后来,爹笑着说:到底是门里出身啊,看我这闺女能得!
我爹有个朋友,和我们是邻村,也是杀猪的。他有个儿子,叫刘飞,大我两岁。我们两家整天赶集卖肉,所以我和刘飞哥从小几乎是在一块玩着长大的。我们俩一个班,上学时,他总像个大哥哥一样护着我。中学毕业后,在两家大人的张罗下,我们订婚了。
我们俩学习都不太好。高考时,我们上了一所不出名的省职业技术学院,我们俩选的专业就是市场营销。刘飞哥说,我们学营销吧,将来毕业后,我们开个大型屠宰场,把我们的买卖做大做强。我答应了。
大学毕业后,我们结婚了。接着,我先后生下了儿子、女儿。在我生孩子这期间,我刘飞哥和两家老人,一同照应着杀猪、卖肉,每天忙忙活活。抱起自己的儿子,他会笑着说:儿子啊,快快长大,你爹妈要做一项大视野,开屠宰场,将来赚好多好多的钱,送你出国搞研究!
那时,我们很幸福。对未来也有太大憧憬!
在我儿子五岁、女儿三岁那年,刘飞早起开着三轮车去集上卖肉,出了车祸......不知一辆啥样的车,挂翻了他的电三轮,肇事车跑了......我们把血肉模糊的他送进了医院,经过七天七夜的抢救治疗,命是保住了,可成了植物人。至今,他躺在床上已是五个年了。
为了抢救他,我们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外债。今年,是我决议把肉店开到了县城。不为别的,就为赚钱,孩子大了,老人老了,处处需要钱啊......
这个叫做韩梅的女人,引起了省电视台记者们极大的兴趣。当我把她的遭遇和故事,通过电话传过去之后,他们表示尽快来这里采访。
周末的一个晚上,县里规模最大的陶瓷厂老总请我吃饭。
陶瓷厂老总姓牛,平时也真的很牛,对县里的副县长们常常不屑一顾。
牛总爱喝酒。陶瓷厂刚开业时,我们曾去厂里采访过他,酒场上喝酒很能喝在一起,所以,他没事时常常请我喝酒。
等到酒菜上来后,我问,牛总,有事?
他说:是!
我说:请先讲。
他说,我想招一个人,女人,高新。
我问:你有目标了?做什么工作?
他说:是,就是那个猪肉西施!我想让你从中帮忙说合一下。
我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说,你可别误会我啊,我是看中了她的划拳。她划得太棒了。我连续观察她一周时间了,她几乎没输过。我是想让她到我们公关部去,陪客人喝酒、划拳,把那些客户老总都灌趴下......
我把韩梅的故事讲给了他。
听后,他沉思一下,说:我给她年薪30万,你看,行么?
我说,不知道!
我拨通了韩梅的电话。
我将牛总高薪聘请她的消息转给了她。
不!几乎是在接听到的刹那间,韩梅语气坚定地说:我不去!!
我问,你是不是嫌工资低?
她说,不是啊大哥,谢谢你们的好意,你的好意妹自耦心领了,但,就是开我100万我也不能去啊,我走了,刘飞咋办?孩子咋办呢?
牛总使劲抽了一口烟,无声地摇了摇头。
省电视台的记者们来了。
拍完肉店以及韩梅划拳一类镜头之后,记者们提议去拍拍她的老家,拍拍她卧躺在床的丈夫。韩梅一口回绝了,说:不行!
晚上吃饭时,一帮记者求我,让我做一下韩梅的工作,一定要拍她家里的镜头。带队来的新闻部副主任说,这条新闻很新,我们要好好做,年终冲击全国新闻大奖,韩梅有希望冲击全国好人榜!说得很是激动。
第二天,我来到了韩梅的老家。
家里很破,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韩梅正在给老公洗脚。
她将我介绍给了自己的公婆。
她的公婆对我的到来极是热情,让烟、倒水,一连串的感激话。
她的公公说,昨天你打的电话,梅子给我们老两口说了,30万啊,老多去了,我们杀三年猪,也赚不了这多钱,我们也都让她去,可她是铁了心不去,说是怕飞子和孩子受罪,这媳妇......
韩梅忙活完,过来对我说,大哥,你是来作我工作吧?不好意思,我自己,拍就拍吧,可,不能拍刘飞哥。他在我心头,一直是那个帅气英俊的男孩儿,我不想让他这样展现在人们面前啊!说着,一串晶莹飞细碎泪花,从眼里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