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症监护室走了出来,生命力的蓬勃又恢复如初。
我的心情,如金秋十月的阳光,明媚、姣好。
望着头顶的白云蓝天,街道两旁略有秋意潇潇的行道树,以及来往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匆匆而过的人们,一种感觉油然而生,情不自禁从心底发出感慨:生活真美好!
若是一周前,我有感而发,来这么一句,自我感觉都有点矫揉做作、矫情虚假。然而,此时此刻,我发自内心、心悦诚服、毫不掺假。
重症监护室外守候的八天八夜,好似生死线上趟了一回,对生活重新有了新的认识,对所谓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思考和定位。不知是谁说过一句玩笑话:人一生病,境界就提升了。
千真万确。
这么多天,眼前周围,所见皆是病人,每一张被病痛折磨的面孔都令人难忘,每一声被病痛摧残的呻吟都犹言在耳。斯人斯景,最大的感慨就是: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整日熙熙为利来、攘攘为名去,失去了健康,一切都是云烟过往,青烟而散。
常伴左右的则是那不离不弃的亲情,让人感慨万分、热泪盈眶的,还是那血肉情缘以及那份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待的情怀。
每一天,都有新的重症病人被医护人员送进病房;那一种凝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空气,在南北走向的过道里蔓延。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似乎重新凝聚了一个新的团队,结成了一个新的集体。那就是:不论是哪一个病人,在外守候的所有家属都集体关心,关心病情的发展、问询病情的成因、祈愿患者安康、祈愿一切都会向良好方向发展。
爱,由小我向大的方向扩散。
有一个女性的肝癌患者,年龄大约四十出头,进来时大口大口吐血。陪伴的是她的老母亲和年仅十九岁的儿子。她的老母亲心力憔悴,整日以泪洗面,守候在监护室的门口,不停央求医护人员,希望进去探望生死未卜的女儿;他的儿子消瘦,瘦弱的肩膀被巨大的哀伤负重承压。他既要承受母亲病危的巨大压力,还要时不时开导不停哭泣的姥姥。哀痛处,祖孙俩相拥而泣,大放悲声。惹得周围心慈眼软者,跟着唏嘘。说实话,一连几日的担惊受怕,我也强忍着没有哭泣,但祖孙俩的无助和戚戚之态,让我陪着泪水涟涟。祖孙俩的处境,牵动着所有守候在外的病人家属。你走过来安抚几句、他走过来开导几声,有人为他们打来饭菜,有人为他们递上开水,竭尽所能宽慰着一老一少,为他们被病魔折磨的亲人祈祷,希望好运降临祖孙头上,希望患者病情有所好转。亲情的呼唤、药物的治疗,看到这个患者每天由输四袋鲜血慢慢减少到两袋、一袋,直至停止输血,看到那祖孙俩的脸上有了笑意浮现,看到那个少年的脚步轻快起来,所有守候的家属,都为他们暗舒一口气,纠葛缠绕的心情慢慢放了下来。
人生太无常。生命,是一种修行;在此时首先成了一种苦难,然后有一个过程。若在这一个承担苦难压迫的过程中,有一种力量在关爱、在鼓励、在支撑着他们走出无助,我们愿成为这种力量的发起者、组织者,为承担身心双重压力的他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助他们走出情感的泥淖、排解心头的忧伤。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方能宽慰。这几天,这几句话一直回想在耳边。但要能真正理解其中滋味,若非一番经历,方能达到深究其里、深入其中,历经彻心彻肺的感同身受,才五体投地地接纳此话的意思。
同为患者,病有缓急之分。有的发现及早,救治及时,一两个钟头即可度过危险期;而有的患者却没有那么幸运,死神在不远处时时露出狰狞的笑容,患者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被抢救过来的人,就心怀万分感恩:老天眷顾,我比别人幸运几分。我的丈夫就属于此种幸运之列。
同为患者家属,都在ICU外等候。有的人心神安宁,确信患者病情无碍,只差一个时间迟早、出得重症监护室而已;有的却提心吊胆、坐立不安,亲人的命还悬于一线、黑白无常时时持绳索而立、等待索命。而我,又幸运地属于前一种。相对于后种情况,我就是幸福的。
人们常说,幸福是一种感觉。此时此刻,我觉得幸福是一种比较。我争取了时间、获得最佳救治时机,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厄运灾难逐渐远离,康复的信息不断传来,笑容渐渐从眼而生……这些,都成了幸运的符号,更成了幸福的代名词。
人们常常自问:“什么值得珍惜,是拥有的还是失去的?”如果经历了生死考验、在鬼门关徘徊一遭,重新站在阳光下,放眼远山如黛,仰头蓝天丽日、俯首脚下草木茵茵,近视眼前人来人往,耳听鸟鸣如初,眼观亲朋依旧……你就不会被这个问题所困扰,你就不知不觉成为一个智者:活在当下,拥有的,最为珍贵!
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为了远方的理想、梦想或者不切实际的什么想法,不停行走;
拥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可以为了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工作,放下烦恼,不必庸人自扰,尽心竭力做好它;
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可以在你碰了钉子、受了委屈或者哭了累了,有一个可以修养身心的港湾,供你养精蓄锐,第二天又可以活蹦乱跳地站在阳光下,继续奔跑;
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体察入微地看一看路边的野花、树下的小草,枝头跳跃的鸟儿,还有蓝天上飘过的一丝云彩,走过枝头的一阵微风,微风中摇曳的片片树叶,让心在平凡中为这些美,轻轻欢呼一声;
拥有一个和谐向上的团队,和志同道合者为了共同的目标,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相互促进、相互关爱,走在人生的路上,一路行走一路歌。
这些拥有,若在平时,都会被我不知不觉地忽略了;现在,都被一一唤醒,格外珍贵起来。
虽然,因丈夫的病痛,我经历几次心理的考验和承载,但都没有这一次如此地彻悟。面对这稍有不慎便有生命之忧的病魔困扰,我深切体会到:生死是大事,站在两者的边缘地带,你觉得什么都是空的。面对这个大命题,你只有参透了,才能放得下。
我这里所说的放得下,并不是佛家所说的万事皆空、六根清净,也非悲观厌世者所衍生的消极应对之策、得过且过之心理。我所认为的放得下,应该是以积极的应世心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行使自己的权利、尽自己应尽的义务,争于当争、放于该放。
我们这个年龄,正处于盛年,上有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子女需要教育,在单位还有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需要来做,一肩担着多重责任,不容许我们有丝毫的马虎和大意,更不容许我们有半路做逃兵、撂下重担、早早跑到黄泉路上躲清闲的念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重身体这个生活、工作的本钱,拥有健康;踏踏实实做好工作,积累一定的经济实力,为老人、孩子、家人一份无忧的保障;珍惜当下,放平心态,坦然承担人生路上的风雨雪霜、秋月春花、灿烂阳光,历练一份担当和承载;放弃过度的名利困扰,不杞人忧天,也不妄自尊大,不狂妄自信,也不妄自菲薄,该低头时别觉得委屈,该昂首时不会眼中无人,该承担的咬牙接受,该放手时义无反顾。
人生有很多享受,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美好的食物、相吸的异性、灿烂的艺术等。千万别忘了,享受无病痛的折磨和摧残,能够安心于或繁琐无常、或受累于心、或劳碌于命的工作,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毕竟,一种累,远胜于多重打击,也远幸运于多重折磨。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忘记了无病无灾,也是一种幸福。
再过一两天,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了,一种轻松感油然而起。继续上课、接着批阅累积起来的继续教育作业、完成10月份的高端研修任务,不用问,依然那么忙碌。能过平常的生活,重拾以往的忙碌和充实,已经心满意足了。
以一句从心灵鸡汤里淘来淘去的话,结束我这篇随意漫散的文字:珍惜拥有,活在当下;珍惜健康,追求幸福。